【生】

生孩子這事, 對蘇暖來說像隔了一個世界。

首先，骨子里認為自己是個羅盤，一個件了那也是件。你說一個銅件，它生孩子？從上切一塊銅下去再澆筑嗎？

其次, 邊就沒有一個人給“生孩子”這概念的。

希和聶珊珊有生隔離, 聶珊珊不可能懷孕, 沒有這種醫學奇跡。高杉和徐婉若, 兩個都是木傀儡, 要生孩子只能再找材料做一個小木傀儡。

至于海棠, 以及霍南瓊那個兒，蘇暖見到們的時候，們已經是個三四歲的孩子了。可以說, 潛意識里，蘇暖就沒有懷孕生子這個概念。

沈北宸呢, 在兩人以關系在一起的那幾年里, 一直堅持做避孕, 杜絕一切可能。后來結婚了，他想著干脆一勞永逸, 跟蘇暖商量著：“我想去做絕育手。”

蘇暖一骨碌爬了起來，趴在他上問：“你為什麼想不開？”

沈北宸解釋：“男做結扎, 比安全很多的，做絕育對不好。”

蘇暖奇怪：“你不想要孩子嗎？”

“我沒有不想要。”沈北宸說，“我覺得，你一直沒提生孩子的事。如果我不去做, 我們現在在新的熱期，萬一哪次不小心意外了，你懷孕了怎麼辦？”

“那就生下來嘛。”蘇暖無所謂地說，“你的孩子，我為什麼不生？”

沈北宸失笑：“暖暖，生孩子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

“我又不是小生，該懂的都懂，而且，想想跟你生孩子，心還有點小興呢。哎。” 蘇暖說著就騎在他上，手就把吊帶給解了。“來來來，沈總，咱們順其自然，看看天意。”

這種/，沈北宸沒有一抵抗力。

導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一個半月后，蘇暖看著驗孕棒上的兩條紅線發呆。

“我……”蘇暖回過頭來，呆呆地說：“我懷孕了。”

沈北宸看著石化的樣子，心一橫，剛想說要不趁著月份小，去做掉。沒想到蘇暖眼中忽然出狂喜的樣子，撲過來抱住他的脖子，又又跳。

“哇~老公，你看！我懷孕了！我還以為我生不出呢！”

“慢點、慢點！”沈北宸給嚇得臉都白了，趕將按住了。“別蹦了！”

“哦。”蘇暖趕站好。

和沈北宸四目相對，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期待和幸福。

“我以為……”沈北宸說，“你不想要孩子。畢竟，事業很重要。”

“我知道你在商場上見過很多不要孩子的職業，但是，選擇是自由的。不要孩子是自由的，要孩子也是自由嘛，沒有說誰比誰高貴的，本來就是個人自我權衡的事。”蘇暖肚子，“我覺得我有能力并且也喜歡這孩子的，那就要了唄。千金難買我喜歡，不是嗎？”

這是的心里話，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嘛，要這孩子開心的，管別人怎麼說？

什麼生育工，什麼最后還是靠生兒子抓住男人的心，什麼兩個人的不長久，三個人的家庭才穩固。那都是別人的觀點，別人的人生。

蘇暖在公事上想得長久深遠，在私事上就不腦，喜歡隨心所，想做就做，不管外人的看法。

當然，孩子這事麼，也因為蘇暖覺得很好奇。

沒有經歷人的長，化形的時候就是個人了。所以，很好奇人是怎麼一點長大的。

有一個混合和沈北宸脈與長相的孩子，一點點長大，這得多神奇！

蘇暖對這個孩子充滿了期待，嚴格遵守醫生的叮囑，終于在十月懷胎之后生下了個男孩。沈北宸擔心第一次看到新生兒皺的臉會嫌棄，沒想到蘇暖見到還高興。

“哎，小團子，你好呀！”

當時沈老太太也在，見了孩子便熱淚盈眶：“沈家有后了，我有臉去地下見北宸他爺爺了！”

說著便取出一塊玉佩，要給孩子戴上。沒想到老人家手腳抖，緒激，一不小心就把玉佩給摔壞了。

當時沈老太太臉都嚇白了，一晃就倒在助理懷里，差點被閉氣過去。

蘇暖掙扎著道：“快快快！老公，扶我起來！你們誰都別這些碎片，等我看了之后再說！”

沈北宸抱著坐起來，蘇暖探頭一看，說：“上坤下艮，這是個地山謙，大吉大貴。不錯不錯，沈總，以后咱們可以放手干事業，你兒子自己就能長得好。”

護士們聽著都笑了，這是什麼母親，還不管呢。

沈北宸知道，不過是說說罷了，其實在心里，比誰都在意這個兒子。

給兒子取名“以謙”，希孩子以謙虛待人。

“我個很狂，他出豪門，怕不是要狂上天去。”蘇暖說，“取個名字一，順帶提醒他本命卦象。”

把孩子當自己生命的延續，每天都覺得很新奇，給沈北宸報告兒子又長高了一點點，這一頓又多吃了一點。

有母親的威嚴，兒子怕更甚于沈北宸，但又很孩子氣，整天欺負兒子，看兒子跟沈北宸告狀，笑得直不起腰來。

是絕代天師，玄學世界、修仙世界無一不佩服，玄學管理拿不下來的狂妄之徒，都請出山，幫忙廢了對方的修為。按理說，蘇天師的兒子，應該繼承的脈，是另一個小小的絕代天師。

但是沈以謙小朋友雖然從小跑得比別人快，長得比別的孩子好看，比別的孩子提前認字算數。他在凡人的孩子中出類拔萃，但，也僅僅是在凡人的孩子中出類拔萃而已。

沈以謙小朋友，一直到上小學，都沒有表現出任何學習法的天分。

邊的人雖然沒有明說，但明顯覺得可惜。

蘇大天師的兒子，居然不會法，這怎麼能不人憾，不人可惜？

可蘇暖卻很開心，是絕代天師，當然也是第一個發現兒子沒有展現學法天賦的人。所以，在兒子懂事之前小心地藏法，避免兒子發現。

沈以謙小朋友被不聲地保護著，一直長得很好，沈家上下都打算讓他接手沈家的產業了。但是沈以謙小朋友在一年級的時候，用料學蘇暖的圖案，畫了張炸符，把花園炸了個大。

“轟”的一聲巨響，正在喝茶的沈老太太出門一看，花園里給炸了一個大坑，的寶貝曾孫不見灰頭土臉地躺在地上。老太太都九十了，哪里得了這個？當即嚎了一聲：“謙兒！”

然后兩眼一閉倒了下去。沈家的幫傭一群著“老太太”，一群著“小謙”，現場登時一團。

沈以謙小朋友從地上爬起來，呸了兩口土，看到一團的沈家幫傭，再看看倒下的沈老太太。

也嚇傻了。

當時沈北宸在開個重要會議，蘇暖在玄學學院講課，聽到消息火速趕回來。他們先去醫院看了老太太，沈老太太倒是沒大事，就是被嚇著了。聽說寶貝曾孫沒事，也沒事，在醫院做做檢查，第二天就能回家。

兩人放心了老的，回去看小的。

沈以謙小朋友坐在大門的階梯上等他們回來，誰勸也不聽，見了他們，第一句就問：“太……”

到底是小孩子，還沒說完，眼淚先掉了。

沈北宸和蘇暖安了他，又問他怎麼回事。這一問，蘇暖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邊的人也完全搞錯了。

沈以謙小朋友并不是沒有天賦，而是天賦太強了。

他一個在玄學世界出生的孩子，有靈，能學修仙系的法，也能學天師的法。這種天賦，稱為法師更準確，因為他完全可以不借助符咒和陣法，就施展異能。

蘇暖和沈北宸深思慮了一整晚，第二天將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沈以謙小朋友。并且，耐心地回答了他很多問題。

例如什麼是法、玄學世界、修仙世界、符咒、陣法。

末了，蘇暖問：“兒子，你想去修仙世界修仙，證自己的道，渡劫仙，長生不老嗎？”

沈以謙小朋友想也不想地搖頭：“不想。”

“為什麼？”

沈以謙小朋友一本正經地說：“我去修仙了，爸爸媽媽怎麼辦？太怎麼辦？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修仙要斬斷塵緣，那就是以后不跟爸爸媽媽在一起啦？我不要。”

他非常害但又堅決地抱住蘇暖的，把臉埋在的上，小聲說：“爸爸媽媽，我好你們的！”

蘇暖他的頭，看了沈北宸一眼。

沈北宸彎腰將兩個人都擁進懷里，說：“爸爸媽媽也非常非常你。”

然后看了蘇暖一眼，眼中含笑：看，你兒子。

蘇暖非常自豪：對，我兒子！

【老】

某天沈大法師發現這本日記。

日記被保存得非常好，一頁頁塑封過了，防止字跡被氧化。顯然，是最后落款的人寫完之后才塑封的。

還敢嘲諷，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沈以謙舉著日記去找某人：“薄小蠢，你敢私藏我/日記？”

薄一一本來窩在沙發上刷八卦的，見狀瓜子一放，抱著平板一蹦就躲到被子里去了，甕聲甕氣地喊：“沈大傻，你再過來，我就、我就跟蘇阿姨告狀啦！”

“好啊。”沈以謙笑了，將日記一放，慢條斯理地說：“你去我媽面前說，‘蘇阿姨，你兒子欺負我！’你瞧瞧看，會不會第二天就上新聞頭條。《頂級豪門難逃婆媳關系僵局：結婚三年，沈家仍稱婆婆為阿姨》。”

薄一一氣得掀開被子大：“沈以謙！你這個王……唔！”

沈以謙一手著舞的手，另一手指尖一劃，房門便關上了。

蘇暖跟沈北宸剛好回家，聽到關門的靜，便回頭問道：“沈總，你兒子到底跟誰學的？這麼斯文敗類？”

沈北宸笑道：“大概是兒子隨母，都是外表純良切開黑。”

已經回到房間，蘇暖關上門，輕捶了他膛一下，嗔著。“喂~”

沈北宸順勢抓住了的手，牽著上樓，叮囑：“慢一點，你也52了。”

是啊，蘇暖明顯覺到，上樓有些吃力了。

變得遲緩，變得沒力氣，這覺也很新奇。因為在前世，蘇暖沒有會過。

蘇暖想到第一次發現臉上有皺紋的時候，還大驚失地跟沈北宸說：“北宸，你看，我有皺紋了！”

換別人，也許就要哄：“都是錯覺，明天帶你去做子，你還是十八歲。”

但沈北宸深深了解自己的妻子，他溫地著臉上的皺紋，說：“對啊，我們在變老。”

“哇~~~”蘇暖眼中都是興，跑到鏡子面前左看右看。

那形，沈北宸現在想起來還要笑話：“蘇天師，你看到第一條皺紋時，還拿它當寶貝呢。現在滿臉皺紋，什麼覺？”

“更寶貝了，這都是我歲月的痕跡。”蘇暖坐在沙發上，先自己的臉，又將他的手拉住，細細地看著他的臉。

他的眼角，看著他頭上的白發，語氣里都是神奇：“沈總，你有皺紋了哎。”

沈北宸居之坦然，放開，去換服：“蘇天師，我已經61歲了，再沒有皺紋，是老妖怪嗎？”

61歲……蘇暖咀嚼著這個年齡。

其實，對來說，六十歲不算什麼。

前世在修仙世界，每一個修仙的階段，就像一次躍龍門，世上有六十多歲還沒有筑基，也有六十多歲已經到了化元期，還保持十六七模樣的。所以，說多歲，對蘇暖來說毫無用。

曾經活了三百多年，依舊是青春的樣子。

年歲只是個數字，只有歲月留下了痕跡，才是人生。

蘇暖從來不覺得時間多或者，曾經，十年二十年，對來說只是一場閉關而已。長或者短都無所謂，因為記憶太過空白，太了。

可是現在，蘇暖覺得時間過得這麼快。

才過了多久？蘇暖算算時間，和沈北宸認識的時候，沈北宸31歲。確定關系的時候，沈北宸32歲。后來生下沈以謙，讓沈北宸當爸爸，他已經36歲了。

等沈以謙長大，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再到玄學學院上大學。真的仿佛一轉眼，沈以謙就結婚了，和沈北宸就老了。

原來二十多年的時間，可以這樣短，算一算，他們剩下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十年。

可是這麼短的時間，居然能留下這麼多回憶。蘇暖想，要是有天從玄學學院退休了，將這一短短的幾十年寫出來，或許再寫上十年，也未必能寫得完。

因為經歷，因為他給的深與幸福，時間也變得厚重起來。 “噢。”蘇暖窩在他懷里，抬頭親了他的角一下，夸道：“都怪我老公太帥了，我看了幾十年，還是沒看夠。以及，我真的覺得，變老是件很神奇的事，有一天我會變老、跟人變老，并且一點也不害怕變老，更神奇。”

說著，又親了沈北宸的一下。“沈先生，謝謝你給我勇氣，你最神奇。你讓不到三十年的時間，比三百年的壽命更幸福麗。”

【病】

在60歲這年，蘇暖士第一次生病了。

甚至不知道怎麼回事。

雖然穿過來幾十年了，生下孩子、變得蒼老，都告訴，的是凡胎。但是呢，蘇暖士超棒，自帶法力，所以打心底還覺得自己是個羅盤。

這天坐在飯廳里喝粥，沒兩口就放下了，皺眉說：“這粥怎麼沒放鹽呢？寡淡得很，我要吃。”

“教授，這是鴨粥。”沈以謙剛理個案子回家，得跟被關了三年似的，優雅地風卷殘云，恨不得將桌上的飯菜都吃了。“哪寡淡了？”

蘇暖嘀咕：“真的？我怎麼嘗不出味道？”

沈以謙嘆：“您最近胃口有些重啊！退休之后，您過的都是什麼生活？”

母子倆打著仗，相互貧著，最后還是在外邊看新聞的沈北宸聽到了，拄著拐杖進來。他站在餐桌旁蘇暖的額頭，臉大變，沉喝道：“還貧！你/媽媽發燒了！”

沈以謙和蘇暖雙雙愣住了，兩張臉的表一模一樣。片刻后，沈以謙咣當放碗，跳起來蘇暖的額頭。

這一，好家伙！都燙手了！

沈以謙又氣又急，先叮囑了一句“老頭子你別擔心，讓管家后邊送你，有我在呢”，話還沒說完呢，沈北宸將拐杖一放，就把蘇暖橫抱起來了。

“老爸！”沈以謙嚇得魂飛魄散，你說他家老頭子都快七十了，這一抱要是閃著腰，該怎麼辦？家里兩個祖宗都住院？

“愣著干什麼？去開車！”沈北宸抱著人就往外走，“別耽誤！”

沈以謙看看沈北宸，趕去開車，不敢耽擱。

蘇暖被他沉穩有力的手抱著，聽他心跳又快又重，含糊地說：“你……”

沈北宸站在門口等車，低頭將耳朵湊到邊，問：“嗯？”

蘇暖聽到自己的聲音嗡嗡嗡的，像是響在耳朵中，就知道自己的聲音穿不出去，小聲得很。喃喃地問：“你還抱得我呀？”

車子來了，沈北宸抱著上了后座，聽兒子一邊開車一邊給私人醫生打電話，要他們做好接應的準備。他的心放了些，說：“我鍛煉幾十年。”

雖然一開始是為了保持材和力，但跟在一起之后，就想自己活得更久一點。因為他比老9歲，年紀大了，一年都是要事，他想陪更久一點。

蘇暖閉著眼靠在他懷里，笑了：“那可真是厲害。”

“教授，哪有您厲害？”沈以謙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燒，上還貧著。“您都快燒開了，里當然寡淡了，怎麼還好意思錯怪廚師？這廚師多冤枉？回去我得給他加工資。”

“我又不是水做的，你才開了。”蘇暖輕哼，只覺得渾酸無力，還覺得新奇。“這就是生病啊，真新鮮。”

新鮮這一回，把沈家兩個男人快下去半條命。好不容易到了醫院，被一頓折騰，蘇暖迷迷糊糊地睡去，又醒過來，覺自己的手被握得的。

包裹著的手的溫度很悉，但那只手傳來的抖，卻陌生得很。

第一次，的沈總也會手也抖。這是怎麼了？

蘇暖想問，又聽見沈以謙在跟醫院爭論：“技和法規上你都別管，傳送陣我自己研究，法規我去跟玄學管理的人說，我還不信了，這世上沒有我研究不出的陣法，玄學管理不賣我這個面子！我媽一輩子奉獻給玄學事業，要不是有在，玄學管理還不知道在哪呢！這個傳送陣法必須給我落實……”

大概是的睫了，沈北宸輕斥道：“以謙！”

說話的聲音猛地頓住，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沈以謙把院長拉到別的點去了。

“回來。”蘇暖道。

沈以謙放了院長，乖乖回到床邊。

蘇暖睜開眼，意氣風發的兒子，玄學界第一法，沈以謙沈大佬，眼睛紅紅地站在窗前，嘀咕：“您還有力氣訓我，這是沒事啦？”

“對啊，我還沒死呢，你慌什麼？”蘇暖有氣無力地訓道，“你好好地人家院長干什麼？說了多次，玄學界的傳送陣技不，不能……”

“好了。”沈北宸打斷的話，了的手，對兒子說：“你先回去休息吧，幾天沒睡了。你/媽媽這里，有我呢。”

“有我呢”，是沈以謙從小到大聽父親說得最多的三個字。他驟然松了口氣，叮囑蘇暖好好休息，回去了。

蘇暖看著他離開的影，轉頭問道：“老頭子，他是不是在害怕？”

“嗯。”沈北宸點頭。

“他怕我死了嗎？”蘇暖笑了，垂下目看著兩人握的手，又問道：“沈總，當年你面對親人死亡，是什麼覺？”

“非常難過。”沈北宸握了的手，目溫：“所以，我不想你也會。”

所以他努力鍛煉，要活得久一點嗎？蘇暖握他的手：“我們一起鍛煉，一起長命百歲，我還要陪你很久呢，我也不想你再會。”

沈北宸俯親吻的額頭：“好啊。”

蘇暖閉上眼睛，安靜地他溫的吻，一如過去那麼多年的那麼多次。

【死】

自從生過一次病之后，蘇暖就很珍惜，每天和沈北宸一同鍛煉，希更健康些，相守的年歲更長些。

但是，正應著那句話——“人力終有不及”。

驗過最初蒼老帶來的新奇，戰勝了蒼老帶來的最初疾病，又克服了蒼老即將帶來死亡的恐懼。蘇暖和沈北宸，終于進了一種安穩的平靜里。

在這段時間里，蘇暖曾經讀過一首詩，名《紅燭》。詩人將自己和妻子比作新婚夜的房花燭，寫道：

燭啊愈燒愈短

夜啊愈熬愈長

最后的一陣黑風吹過

哪一會先熄滅，曳著白煙

剩下另一流著熱淚

獨自去抵抗四周的夜寒

最后是一口氣同時吹熄

讓兩輕煙綢繆一

同時化夜的空無

那自然求之不得，我說

但誰啊 又能隨心支配

無端的風勢又該如何吹

這世上到老的人們，大約與詩人的想法一樣，虔誠地祈求上天能讓他們同時離開。不要讓一方孤單，也不要讓一方悲痛。

他們從千年萬年的歲月洪流中，億萬人群中，不早不晚地相遇，抵患難紛爭相守到老。這是極幸運的事，但是，能不能也給同時離開？

“哪能事事強求呢？”沈北宸安著。

蘇暖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世上就是有這麼幸運的事。

他們竟然同一天生病，同一天住院，住院了也還躺在同一張特制的病床上。

彌留之際，沈以謙幫他們翻了，面對面躺著，手握著。

兩人挨得極近，蘇暖看著他，說：“我在你眼中，看到了自己，好老啊。”

“不，你沒看到。”沈北宸強調，“我眼中的你，明明這麼。”

蘇暖被他逗笑了，又叮囑：“有司的，等鬼差來了，我們走得慢點。我這麼厲害，絕代天師呢，說不定能跟地府謀個差事，在地府工作。這樣，我們就不用投胎了，以后還活在地府里。聽說那里不怎麼漂亮，不過有很多不愿投胎的人。我們也去，等相看相厭了，再去投胎。”

沈北宸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那，我是不會投胎了……”

蘇暖也說：“是哎，我們跟地府好好說說……”

兩人閉上眼。

蘇暖再睜開，就發現自己變回了原來年輕貌的樣子。聽到后有人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回頭看去，卻被人抓住了手。

沈北宸也是年輕帥氣的樣子，抓著的手氣息有點急，說：“不是說好了一起走嗎？”

“哎。”蘇暖應著，與他十指相扣，跟來捉魂的鬼差打招呼。“嗨，你們好。”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終結。

章節詩句是余中先生的《紅燭》。全文為：

三十五年前有一對紅燭

曾經照耀年輕的房

且用這麼古典的名字

追念廈門街那間斗室

迄今仍然并排地燃燒著

仍然相互眷地照著

照著我們的來路，去路

燭啊愈燒愈短

夜啊愈熬愈長

最后的一陣黑風吹過

哪一會先熄滅，曳著白煙

剩下另一流著熱淚

獨自去抵抗四周的夜寒

最后是一口氣同時吹熄

讓兩輕煙綢繆一

同時化夜的空無

那自然求之不得，我說

但誰啊 又能隨心支配

無端的風勢又該如何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