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義將手背在臉上，待發熱的臉頰慢慢降了溫，這才長舒一口氣，抹乾眼角淚痕，抬眸四，眼只見黑漆漆的樹影，除外，再無第二人的蹤跡。

方才相見過於匆忙，樂小義這才想起來蹊蹺之。姬玉泫著了一夜行，行匆匆，想必只是偶然路過，恰巧見了手中之劍覺得眼，這才現相認。

十年不見，姬玉泫現在是什麼份？來劍神宗作甚？為何藏頭蒙面？

樂小義正思量著，側忽然唰唰閃過幾道黑影，下一瞬，有個青衫老者出現在面前，浩瀚力撲面而來，對方修為深不可測，看似昏沉半睜半閉的眼睛斜斜一瞥，便覺重錘擊面，險些背過氣去。

好在老者看出樂小義修為低微，他還要問話，及時收了氣勢，雙手籠在袖子裡，半抬眼眸，問：“姓甚名誰？哪院雜役？夜間不在院中休息，逗留此地作甚？”

樂小義心下駭然，心思一轉便明白緣由，這位老者定是來追姬玉泫的。

面上不聲，痛苦地嗆咳幾下，用力呼吸順氣，好半晌才能開口答話，老者神不耐，卻並未催促。

“回稟前輩，弟子樂小義，乃劍樾堂樾清居外院雜役，自癡劍法，晚間來此是為練劍。”所言不假，只是藏了見過姬玉泫的部分，從姬玉泫出現到離開，左右不過幾息時間。

言罷，又補了一句：“方才外門弟子何雲行經此地，護林巡邏，曾與弟子照面。”

何雲並非單獨來此，就算何雲不願替作證，還有後兩個雜役也是見過的，有人證，不擔心這位老者不信的說辭。

老者褶皺的眼皮耷拉著，混沌的眸掃了一眼樂小義側寒鐵劍，複問：“此劍從何而來？”

樂小義的心重重一跳，張得手心直冒冷汗，但不敢有毫表，面上不顯，冷靜地回答：“是家傳之，弟子來宗之前就不曾離。”

看似平靜，心裡卻忐忑不已，唯恐老者覺察不對，要親眼看一看這把劍。不曉得老者是否知道黑子是姬玉泫，萬一知道，這把劍上又刻了“泫”字，如此巧合，定會讓人生疑。

老者半闔的眼眸底下藏著芒，仿若不經意，實則認真打量著樂小義臉上細微的表，天雖暗，可他修為高深，樂小義一舉一在他的目中無所遁形。

樂小義問一句答一句，不多話，態度恭敬，略微張，卻不顯慌。

老者放了心，沒去查看寒鐵劍，隻道了一句“天已晚，莫在外久留”後便拂袖而走。

樂小義心裡長長松了一口氣，但是表面上始終保持著不卑不的模樣，從地上爬起來，躬恭送老者離去，許久才又起，將寒鐵劍收鞘中，回到自己那間簡陋的居所。

直到進屋關門關窗，確認無人了，樂小義才後怕地拍了拍脯。方才若表現得太張，那老者定會覺得心裡有鬼，但倘若毫不張，又會認為早做了準備，這分寸一一毫偏差不得。

好在有驚無險，老者沒有繼續追問，才蒙混過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姬玉泫到底在做什麼？

這老頭一看就是個修為不俗的高手，那一氣勢便是樾清居的長老也不曾有，想必是門高層，不知姬玉泫能否順利？

樂小義長歎一聲，抬手了把臉，隻怪修為太淺，什麼忙都幫不上。

將寒鐵劍用布包起來，放回枕頭下藏好，這才掀開袖，打算看一看今日落地時手肘的傷嚴不嚴重，需不需要上金瘡藥。

這一看不打，樂小義險些將眼珠子瞪出來。

的袖上還洇著，但手肘白皙，哪裡有傷的痕跡？心下疑，又將卷起來，原本應該傷的膝蓋也沒有看到傷。

樂小義不由想到姬玉泫喂給的那枚藥，難道……

心裡沒由來打了個突，樂小義頓時忐忑張，姬玉泫是不是看出了的舊傷頑疾，所以才喂吃藥？

了心口，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暗道那藥雖然對外傷由奇效，但對治療傷的效果不一定那麼好，可又忍不住朝那方面想。

樂小義越想心裡越焦灼難耐，而後盤曲雙，懷揣著莫名的張和期待，開始運轉真氣，小心翼翼地循著先前傷的經脈運轉。

一切如常，氣機運行至通往元境的竅時，樂小義猛地提了一口氣，做好了再一次經劇痛的準備。

豈料真氣毫無滯塞，順暢地灌竅中，隨即又以洶湧不可阻擋之勢一往無前地衝出去，一鼓作氣衝破了元境五道關，若非樂小義驚慌之下有意阻攔，說不定後勁還能衝破第六道關。

樂小義懵了一下，愣怔地呆坐原地，約莫十息才回過神來，先是不可置信，隨即用力按住心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勉強抑製狂的心跳。

藥勁滲經脈壁，暖意浸四肢百骸，於周經脈遊走數個周天，最後歸於丹田。

樂小義便是這樣坐著，亦渾熨帖，神清氣爽。

收功後又呆坐床上許久，後知後覺開始高興，隨即一發不可收拾，心激不能自已，一張秀氣的小臉兒憋得通紅。

若不是不能別人知道這場奇遇，可能已經笑出了聲。

好不容易平複了心，又視己，數次確認，氣機的確已經闖過五大元關，的修為頃刻間便提升至元境五層。

樂小義反覆思量，慢慢平靜下來，猜想之所以有這樣的結果，除了姬玉泫那枚丹藥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外，還與自己這些年勤刻苦，從不懈怠修煉，厚積薄發的積累有關。

姬玉泫這枚丹藥不僅僅只是治好了的傷，更是給了一場重生，這已是姬玉泫第二次給予嶄新的生命。

這輩子，注定還不清姬玉泫的恩。

樂小義了自己的耳朵，似乎還能到姬玉泫噴吐在耳後的灼熱鼻息。

既已還不清了，那便心安理得承了這分恩，恬不知恥地應了這份，此生，倘若姬玉泫需要，用得到，只要能幫得上忙，不論姬玉泫要做什麼，都萬死不辭。

這天晚上，樂小義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無法眠，只要一閉眼，就會想起姬玉泫，想起那些被埋沒在記憶中，看似遠去，卻從未真正離開過的曾經。

直到窗外天空泛起一線魚肚白，樂小義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朦朧的睡夢中，有個面如玉的小姑娘。

那年，一個尋常普通的日子，姬千城將樂小義和姬玉泫到近前，告知們他和妻子要出一趟門，讓樂小義二人在家聽管家的話，不要惹事。

姬千城夫妻走後，樂小義與姬玉泫於院中練劍，姬玉泫手裡是一把嶄新的寒鐵劍，姬千城專門為姬玉泫量打造的防武，姬玉泫不釋手，拉著樂小義給喂招。

兩人正你來我往切磋，忽有下人來尋，說姬千城開在城西那邊的商鋪今早上貨出了點問題，有人鬧事，得有人去看一看。

樂小義和姬玉泫年紀雖小，在小城中卻已是個中高手，本該姬玉泫做主理，樂小義隨行，但那天姬玉泫想繼續練劍，便拉著樂小義的袖撒，央著樂小義過去看一看。

姬玉泫比樂小義大一歲，但從小錦玉食，子，大多時候是樂小義讓著。

揪著樂小義的袖口，倔起紅潤小，似還嗔地跺了跺腳，樂小義心都化了，想著本來也只是一件小事，哪裡舍得讓姬玉泫跑一趟，便應了下來。

樂小義獨出門，去西邊的商鋪將鬧事的人打發了，又查了一下帳目，遣返不合格的貨，等忙完，已是兩個時辰以後。

想著姬玉泫喜歡西街蘭亭軒的栗子糕，便親自去軒外排隊，買了糕點要給姬玉泫帶回去，卻在返程時被府下人當街攔住，下人神倉惶，拽著的，通紅雙眼哭喊著告訴府上出事了。

栗子糕跌了一地，樂小義當街狂奔，等趕到府門前，膝蓋一，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眼前哪裡還有什麼姬府，偌大的宅院被夷為平地，只剩一片焦土。

舉目去，空闊死寂，毫無生機。

那下人只是湊巧沒在院，才死裡逃生，躲過一劫。

樂小義不知跪了多久，周圍人來人往，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無人敢在廢墟前久留。

下人扶著的肩，好不容易找回些神志，踉蹌著起，失魂落魄地撲進廢墟裡，發了瘋似的在殘垣斷壁中尋找姬玉泫。

既想見，又不願找到，只怕姬玉泫骨無存。

樂小義理智全無，隻憑借本能在發瘋。

最後，用雙手開灼得滾燙的石板，隻從一片焦黑的泥塵中，找到一把寒鐵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