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兒啊——”蘇母手裡提著一件長披，正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呼喚。

“生兒回來沒有？”蘇母抖著長披，在蘇府門前繞來繞去，口中念念有詞，又將長披蓋在蘇遙生背後。

蘇遙生此時坐在一條長凳上，紅著面皮，有些無可奈何。直到娘親踢了踢的腳，蘇遙生才好不容易憋出一聲：“回來了。”

正是尷尬，卻萬萬沒想到，長寧又折了回來。溫潤含笑，負手著蘇母仍是長一聲斷一聲的喚著遙生。

立在一旁的蘇令卿見了，忙快步迎上前去行禮，“獻平君。”

“這是做何？”長寧目去，見蘇遙生面上緋紅，坐在長凳上似乎正煎熬。

“生兒今晚被嚇到了，娘在魂兒，這樣不會驚病了。”蘇令卿一板一眼的解釋。

那邊似乎停了下來，長寧回過頭，見庭前的眷跪了一地。

長寧趕忙走上前，扶起蘇母。“今夜是長寧的馬驚了遙生，長寧托醫開了兩帖驚藥，不想打攪了伯母。”

這一客套便又是叨擾了許久，蘇遙生覺得今日已經很倦了，沒開口，只是立在一旁，靜靜的著長寧與娘親家長裡短。直至娘親接過藥包，收攬了長凳，拉了眾人回屋。長寧立在月下，又是一陣尷尬。

蘇遙生覺得長寧憋悶，可能要等上許久才會開口，便坐在府前的臺階上，著皎潔月下那道惴惴不安的長影。

長寧看過遙生好多眼，又紅著臉撇開視線，憋了好半天，卻什麼也說不出，乾脆打了退堂鼓道：“遙生早些歇息。”

眼看那人又要落荒而逃，蘇遙生想起長寧害怕的模樣心中不是滋味。

“過來坐下。”遙生拍了拍旁的石階。

長寧好一陣掙扎，才憋悶著在遙生旁坐下，大氣也不敢出，手放在膝蓋之上，目不斜視，像極了石頭雕像。

“今日可傷著？”遙生問。

“沒有。”長寧仍是木訥訥的模樣。

兩人就這般又無言坐了許久，可長寧開心，遙生是不是沒那麼討厭自己了？哪怕僅僅是呆坐著，好像沒再抗拒。

就在長寧思慮千回百轉之時，遙生起了，夜

深了，只怕自己不開口，長寧會這般坐上一整夜。遙生扯下肩頭的披風，那件披風是長寧的，長寧借給，卻忘了還。

輕輕歎息一聲，遙生繞到長寧前，將披風蓋在長寧的肩頭，還細致的挽好了系帶。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開口詢了聲：“長寧歸了麼？”

臉上燒的殷紅，長寧做夢也沒想到遙生會這樣待。唯唯諾諾低下頭，應道：“歸了。”

心頭糟糟不止，看著長寧地作一團，蘇遙生不自然的退開。這樣的氛圍裡，說什麼都別扭，蘇遙生乾脆不聲不響回了蘇府，合上沉重的大門，在寂靜的夜裡發出一陣吱呀作響。長寧未走，仍是在夢裡久久不能回神，便在蘇府的門前一直坐到了皓月高升。

“主兒，咱也該回了。”安常侍看著夜漸濃，還是出聲打斷長寧的傻笑。

“安常侍…”

“誒，主兒。”

“你說，遙生是不是沒那麼討厭我了？”長寧的聲音聽著糯，有別於今晚在席間的沉悶，這才應當是神采奕奕的獻平君。

為難那安常侍支支吾吾老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這些年安常侍一直都服侍在公主側，竟也不知該要如何作答。長寧公主，病了，生了磨鏡的心思，卻不是一兩天才有的一時興起。世人都不知獻平君的心思，唯有安常侍明白。

這兩年在外，長寧公主幾乎納盡北境珍寶，可最好的一份，全數進了蘇家，七公主最常掛在邊的話便是：

“你說，遙生會不會喜歡這個？”

所以，當今晚公主又生出一竊喜時，安常侍答不出來。他是個奴才，做奴才的最善察言觀。如果說公主的喜歡有多強烈，那蘇遙生的抗拒就有多分明。所以安常侍答不上，他不知道是該寬公主，還是該點醒公主。

長寧似是一朝夢醒，也明白安常侍的所思所想，無可奈何，沉沉歎息一聲。

一門之隔，靜默在門後的蘇遙生愁腸百轉，深深斂著眉頭，的心混到了極點。那個人真的是狂妄自負，心思毒辣的長寧公主嗎？

當獻平君回到長寧府時，天已經很晚了。看似悠閑的長寧遣散了家奴，獨自沐浴洗漱。之後回了寢宮吹燈歇息，一切看似

平常，唯有長寧知道，這府上只怕沒有明面上那樣平靜。

皇上新賜的宅邸，奢華莊重，聽安常侍說，規格甚至比一些皇子親王的宅邸還要高。只是進進出出的人了許多。諾大的宅邸，家臣自然不，這些下人多是作為賀禮贈與府上。下午回來更時，長寧看過名冊，甚是熱鬧，各家都不曾落下，只怕這長寧府裡，獻平君打個噴嚏，隔天都會滿城皆知，想到這裡，長寧不無奈苦笑。

……

這之後一連數周，長寧都嫌出門，也不曾走，更沒什麼人上門拜訪。本就是個庶出的公主，早早便沒了那個份卑賤，無依無靠的娘親。所以，如今的獻平君，沒有娘親掛念，沒有權勢輔佐，除了皇上之外，可以說長寧沒有半點依附，這也恰恰造就了獻平君的完份。

皇上顧慮頗多，他誰人都不肯信，卻唯獨對這位七公主甚防備製，只因為長寧確實也沒有什麼可以再被製的了。

百無聊賴，長寧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練字，的字斷斷續續練了兩年依舊不見起，就連侍奉在一旁的安常侍看了，也忍不住暗暗搖頭。

“很醜？”

“奴——給主兒沏壺茶去。”安常侍明明才端著茶水進門，這便又逃了出去。

了眉心，長寧絕的想自己可能沒救了。乾脆棄了筆，又去院子裡曬太。庭院之外，有一名小丫鬟提著笤帚打掃，見獻平君出來了，那忙福行禮。長寧含笑點點頭，自顧自坐在花園裡發呆。

仍然是閑到無所事事的一天，直到晚上吹了燈，長寧沒有像往常一樣上榻就寢。而是悄然打開櫃，在擺放墜玉的屜裡索一陣，只聽得“哢噠”一聲，櫃之下出現了一條暗道。

長寧鑽櫃，合門而，吹亮火折點燃了鑲嵌在壁上的燭臺。大約行了百步有余，眼前出現一道石壁，再次尋到機關發，石門大開，一間石室豁然開朗。

“公主。”此時石室裡已有三人奉候，長寧點了點頭，轉合上石門。

“如何，皇上那邊可有查？”長寧的面龐在燭之下晦明晦暗。

“查了，早些時候輔郎將來軍營欽點了人馬，咱們的人都被錄了名冊

，之前還在大皇子麾下，只不過…”面前的男子，長得再普通不過，幾乎毫無特征可言，放在人群裡，只怕過一眼都想不起這人的長相。

“只不過？”長寧皺了眉頭。

“皇上把大家都給打散了。”那男子答道。“好好的一支軍隊，被皇上拆的四分五裂，有些做了常差，有些被分送去各府雜役，有些隨了駐軍，還有幾人被調去了軍，只怕待要用時難氣候。”那男子似是惋惜不已，又苦思冥想了一陣，“莫不是皇上看出了端倪？”

長寧卻笑了，“就該是這般。”

皇上明白，這次獻平君帶回來的是一支能打仗的軍隊。長寧是放手了，可這支軍隊落在誰的手裡，皇上都不能安心。先不說皇上會不會因此而責難大皇子。眼下，長寧的這支軍隊，輕而易舉便潛伏進了皇宮的各個角落，長寧不再是瞎子，步步算的準。

“這些日，大皇子和太子頻繁被皇上召見，每次出來都是面極差。臣料想，不日那兩人可能將有一場對峙發。”那男子抬眼看看了長寧。

“甚好。”長寧神一振，“大皇子和太子一向不合，這次矛盾發對咱們來說是個機會。去看看太子邊可有缺口？太子可利用。”

兩年了，長寧錯過了許多，再見到遙生，長寧也變了許多。原來不爭的，現在也要嘗試看看，給了蘇遙生兩年時間去選擇，兩年足夠長，余下的時間，不會再等，遙生無法選擇的，長寧來替選擇。

“公主。”此時立在一旁不曾開口的男子，提攜了一句。

“嗯？”長寧恢復了面上的平靜，抬眼了過去。

“如何，府中究竟有多眼線？”長寧向另一人。

“都有，臣不敢保證都查得清楚，也可能有一些暗樁未被發現。”另一人瞧著像是家丁打扮，高高瘦瘦。

“皇上的人可有？”

“有。”

“遙生的人呢？”

“也有。”

長寧的眸子暗了下去，“遙生的人有幾個？”

“目前挖出來的就隻一人，是個小丫鬟。”那家丁答道。

“把那人調到我側。”這位公主的心思誰都猜不，可明明知道是細，竟還要留在側。

“這…公主這樣不妥吧？”那男子似乎為難。

“有何不妥？”

“蘇家小姐與六皇子牽扯頗深，若是不如意的，爭個魚死網破，那公主豈不危險？”

“無妨，遙生，不會傷我。”一想到那晚遙生關心自己的模樣，長寧就忍不住癡笑，說不定遙生真的不恨我了，長寧紅著臉，笑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