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師、文壇、仕林、霍曲儀。這幾個字同時砸在心湖濺起的可不止一重巨浪。饒是寧晞也過了許久才清醒過來， 臉蒼白，掩不住驚駭：“你說薛師……薛翎薛先生？”

寧晝反問：“天底下還有幾個薛師？”

寧晞倒退一步。沒有幾個，四海九州，能被稱為薛師的僅有一人。而那人， 如今也死魂消。

薛師病故江南， 走得無聲無息。故去三天后消息始傳出來，多人為薛師之死痛惜斷腸， 即便邊城都為薛師起了縞素。

一個可為天下師的大義儒者， 若被人曉得他留在世上唯一的兒被針對， 會引起怎樣後果？

當今文壇仕林數不盡的人搶著找薛師之報恩， 而坐擁四海產業的霍家主，說不得早就通過眼線暗中將人護了起來。要不然，如何解釋毫發無傷地從江南來到邊城？

僅僅依靠運氣？這也太玄妙了。寧晝脊背爬上涼意， 他甚至不敢去想若當日如願舉起屠刀， 死掉的會是誰……

他能想到的，寧晞自然也想到了。姐弟倆面面相覷， 他直言勸道：“阿姐， 比起文壇仕林那些用道理權勢殺人的，霍家主更可怕。”

霍曲儀，霍家主， 四海首富， 憎分明一言九鼎， 為萬千男景仰，卻也難逃的網羅。寧晞向來以作為前進的力標桿，得知與霍曲儀的關系，一陣黯然：“就任由阿璵胡來嗎？”

患眼疾，意味著數不盡的麻煩， 且還是薛師之，和在一起不得人關注，阿璵子輕狂，若一時心應了盲終生，再想反悔，可就難了。

此此景，寧晝不好多說。他看向長姐手裡留有字樣的帛：“阿姐，這是？”

寧晞將帛遞給他，看過之後，寧晝憂心忡忡：“何人無緣無故手此事？阿姐，怕是有詐，有人借咱們之手壞了蘇薛兩家婚約。”

瞧著長姐臉，他及時補了句：“假使二人真有婚約。”

“有沒有，一問便知。”

“問？”

“不錯，問。”寧晞慢慢吐出一口長氣：“縱有人護著，問一問，總不過分吧？”

多年青梅，哪能輕易拱手讓人？退一萬步說，再是薛師之，那也是個可憐的瞎子。瞎子看不見實屬尋常，既看不見，那就別怪幫‘看’見！

午夜時分，蘇宅，自睡夢中驚醒。

聽到呼聲，睡在外屋的阿芝睜開眼，不放心地問道：“主子？是夢魘了嗎？”

“無礙。”

聲音既淺且輕，帶著從夢境醒來的茫然，靈渺一純白裡，秀發披散在脊背，怔忪片刻，聲細語裹著淡淡歉意：“阿芝，你接著睡吧。”

“是。”

月皎潔，薛靈渺握著帕子去額頭冷汗，夢非好夢，肩膀輕宛如一隻驚的蝴蝶。

夢到阿璵不要，夢到阿璵口口聲聲指責是個瞎子，還有婚書，一路從江南帶來的婚書被狠狠丟在地上，夢裡下了雨，急急忙忙彎腰去撿，雨越來越大，找不到在哪……

這太可怕了。

靈渺揪著錦被一角，子蜷著。在這一刻好想阿璵，想被抱著。

夢不是真的。

反覆在心裡強調：不是真的。阿璵剛說了是的人，剛說了要護著，要教做一個合格的未婚妻。

相信。相信……

懷揣著混的心事，一夜睡得不甚安穩。

蘇璵衫齊整地叩開隔壁那扇門，發現小姑娘還在賴床。

覺得蠻有意思，尤其想到心心念念惦記和親的人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就像一張白紙，蘇璵能教很多，卻不敢妄自汙了的純白。

“阿喵，早呀。”坐在床沿。

“早，阿璵。”裹在被子裡的小姑娘打著哈欠，憑著迅速養的習慣依賴地投到未婚妻懷裡。

被撲了滿懷，蘇璵忍住將人推開的衝，收了某位小姑娘的鎖心扣，終究不一樣了。若以後這便是的小妻子，對待妻子哪有推開的道理？

手掌拍了拍的後背，蘇璵笑道：“怎麼，做噩夢了？夢到被大灰狼一口吃掉了？”

“比這還慘。”靈渺委屈地抱：“ 阿璵，你要不要親親我？”

要不要親親？蘇璵輕嗅發間的香氣：“我說薛阿喵，你要不要這樣？”

“哪樣？”

“裡氣，裡氣的。就知道拿話人心弦，還是不負責任的那種。”

“我怎麼不負責了？”搖晃蘇璵胳膊，得小臉通紅都要把話說出來：“我夢到你不要我了，我能做這樣的夢，定然是阿璵待我還不夠好。你看，連親親都不肯，我如何能相信你會和我親？

你讓我覺得患得患失，白日我以為得了，夜就在夢裡徹底失去，醒來還不能和你撒，我好難過。”

“好難過？我怎麼看不出你在難過，只看到你在恃寵而。”

“那你現在就是寵得還不夠……”

小模樣看得蘇璵心大好，抬手為整理好松垮的寢，憐惜地在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微的在額頭，靈渺地像隨時能在頭頂開出花的花仙子。

的香氣吸引著蘇璵，無害澄淨的靈魂勾著人去親近，就如說的一般，喜歡就要親近，害卻也坦誠。

和相蘇璵很放松，所有的輕狂高傲無意識收斂，想了又想，大抵這就是凡人對的臣服，比起姣好的皮囊，那顆閃閃發的心，無法狠心拒絕。

孩子出得逞的笑容，於是完全將席卷。紅著臉請蘇璵先行退下，然後換好，梳洗完畢，在阿芝攙扶下出了閨房門。

用過早飯，蘇璵特意往後院騰出一間用來聽曲的房間，擺好用來休憩的榻和各種瓜果鮮，抱了各種樂，然後親自將小姑娘請來。

興致盎然：“阿喵，彈琴唱曲給我聽，可好？”

要聽，靈渺哪有不應之理？蘇璵喜玩樂，薛靈渺自追隨的腳步學了不東西。家學淵源，琴藝卓絕，稀奇的是這次唱得並非纏.曲，而是一首蘇璵聽都沒聽過的曲子。

蘇紈絝半躺在小榻，揚手往嚨灌了果酒，酒水順著下一路沿脖頸而下：“阿喵，這是什麼？”

“是我八歲寫給你的曲子，好聽嗎？”

“怪新鮮的。”還有人有閑心給寫曲子？聽得神，腦海浮現出八歲小孩關在琴房靜心琢磨音律的畫面，可惜的是，譜好了曲，卻無一知心人。

蘇璵自己也有孩時期，的孩期過得肆意妄為，同齡人的讚賞和父輩的誇讚永遠都不能混為一談。爹爹的誇獎聽了自然心喜，但要得到滿足，還得得到大部分小夥伴的認可。

沒有同齡人的認可，是件很寂寞的事。從曲中聽到了稚子對新朋友的向往，當然，或許稱作新朋友不合適，因為在薛阿喵的認知裡曲子是寫給未婚妻的。

未婚妻這三個字，意義和一般的小朋友還不同。

真是從小可到大。

琴音流淌，配合著清澈甜的嗓音，蘇璵聽得漿果都忘了喝。

一曲畢，薛靈渺靦腆地笑了笑：“阿璵，你覺得如何？”

“好聽極了。再來一曲。阿喵，繼續繼續！”

喜歡，那麼這份努力就沒算白費，哪怕是遲來了近十年的認同，也足夠歡欣鼓舞。一曲又一曲，唱到嚨微微沙啞，還沒有停歇。

這未嘗不是一種裹著的甜釋放，把全部的心唱給一人聽，慶幸的是，那人真能聽懂。

“好了，不彈了，也不唱了。”蘇璵按住琴弦笑著將人扶起，然後抱了抱這個寂寞好的姑娘。

被抱著，靈渺眼睛泛了層好看的水：“阿璵，我想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蘇璵被哄得有一瞬間竟覺親也不是什麼多大不了的事，頓了頓：“那就不分開。”

一日之，秀水城的百姓看著蘇紈絝帶著盲眼逛遍大街小巷各種玩樂的場所，很快坊間又開始議論紛紛。

竟真有孩子敢和蘇璵玩到一，開心地跟在街上撿了錢似的，就不怕遭到寧大小姐報復？

議論聲在寧晞叩開蘇宅大門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

蘇璵前腳出門，寧晞主找上了坐在窗邊逗弄小錦鯉的，同來的，還有不知何故被拉扯上的蘇大娘。

早前有寧晝之事，這會得知來人是寧大小姐，阿芝警惕地護著主子。

似曾相識的場景，靈渺生出一不算濃鬱但確鑿存在的厭煩。討厭寧晞，討厭和說話，討厭盛氣凌人的姿態。

對於討厭的人，的態度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若讓蘇璵見了，定然驚奇小姑娘還有這麼待人冷淡的一面。

寧晞忽然笑了：“沒必要這麼張，我來就想弄清一件事——婚書是真是假。

若是真，我就此死心絕不打擾，你是薛師之，不是我能得罪。若婚書是假，我也給你面，隻勸你莫要仗著阿璵心，去貪圖不該你貪圖的。”

言談之間已將蘇璵視作囊中之，薛靈渺學著蘇璵慣常的語氣冷笑：“蘇薛兩家本就指腹為婚，哪用得著你來同意？寧大小姐，天涯何無芳草，你偏要來搶我的未婚妻是何道理？”

“薛姑娘此言嚴重了，薛師之，有天下仁義之士護著，我哪敢放肆？”

轉著指間扳指：“只是我得到風聲，信上講明了薛姑娘帶來的婚書只是一紙上不得臺面的髒東西，我請了蘇大娘來，你不信我，總該信。還是說你心虛，不敢將婚書拿出來一辨真偽？”

“一派胡言！我從家帶來的婚書怎可能是上不得臺面的髒東西？寧晞，你不要口噴人。”

“有沒有口噴人，蘇大娘在這，一看便知。薛姑娘，你仗著一紙春.宮就想奪我心頭所，又憑什麼？！”

“春.宮？什麼春.宮？”靈渺被的話攪得心慌意：“我不知你在說什麼，這是我和阿璵的家，請你離開，這裡不歡迎你！”

“薛姑娘何必自欺欺人？”

“那你為何一定要欺負呢？”

音清冽，看到來人阿芝驚呼一聲：“家主！？”

蘇璵拎著幾條烤魚面無表地站在門口：“寧晞，你太咄咄人了。”

“阿璵？你怎麼會……”寧晞大驚失！

“我怎麼會這麼快回來？我不回來，你是不是又要朝無辜之人舉起鞭子？寧晞，我說過太多次了，我不需要你來教我做事。”面如霜，徑直走上前。

“阿璵，阿璵你告訴，我沒有騙你……”

袖被握著，到抑不住的恐慌，蘇璵將人攬在懷：“寧晞，你給我聽好了，話我隻說一遍，有沒有婚書，這人都是我的。

以前的事我不和你計較，但我三番兩次警告於你，你不聽，就休怪我邀你上決鬥臺清醒清醒了。”

“決鬥臺？你邀我上決鬥臺？”寧晞面白如紙：“阿璵，為了你打了阿晝，如今也要不顧多年意和我以武解怨？配嗎！”

“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決鬥臺上打贏你，你就發誓這輩子不得對無禮。你趁我不在跑來，無非是為了將人走，寧晞，你做事好生霸道，你說我不顧多年意，你又何嘗不是我行我素？

你子太強，你我在一塊兒無異於兩虎相爭，沒有也會有別人，我勸你清醒，是視你為友，也只是為友。”

“為友？你我青梅竹馬，我自慕你，你闖了禍是誰幫你擺平？你病了是誰不眠不休陪在邊？你不開心了又是誰冒著被責罰的危險半夜翻牆出來博你一笑？我多年付出，你竟是瞎了嗎？我至今未嫁娶，不就是在等你嗎？”

蘇璵在一句句的忍淚駁斥裡緩和聲，過往種種浮於心間：“你看，我們又在互相指責。你口口聲聲說我，為何不肯想想其中癥結？你那麼聰明，必是想明白了，可本難改。

靈渺和你不同，不管作為朋友還是人，我和在一起都很放松。”

“但你不會如願，蘇相絕不會容許你娶。”言辭篤定，搬出蘇相來才覺悔矣。

蘇璵果然面頓變，氣極反笑：“寧晞，枉你自詡最了解我卻頻頻我逆鱗，我一忍再忍，你步步。既然如此何必多說？四月十二，決鬥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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