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影這次的語氣跟之前讓他去孫問渠那兒要錢時完全不同，而且這是第一次開口讓方馳拿自己的錢。

方馳覺得方影眼下肯定是有麻煩了，也顧不上多問，在學校外面的銀行取出了自己的一萬存款，上了出租車。

在車上連著打了幾個電話給方影都沒有接，這讓他越來越不踏實。

方影跟媽的也就是方馳的表嬸關系不好，所以很早就搬出來自己住了，不過租房一直沒個長期的，有時一年能搬四五次。

現在住的這地方是上月剛搬的，離方馳學校有點兒遠。

方馳擰著眉琢磨著，雖說是個舊小區，但人是個小區，門口還有個看門大爺，如果真有人找方影麻煩，也許可能大概說不定進不去小區大門……

這點僥幸在看到方影家樓下的那輛車的時候被打碎了，不是什麼好車，破皮卡，但停的姿勢很隨意，把路都堵了，一看就是隨便一停馬上要走的架式。

方馳往樓上跑，跑到四樓的時候就聽到了五樓約傳來的小果的哭泣聲，五樓兩套房子只住了方影和小果，他一聽就急了。

手想在上找點兒防的東西，但除了外套口袋里的那個信封，什麼也沒著，只得就這麼沖了上去。

方影家的門沒有關嚴，方馳一把推開門的時候看到了屋里站著的四個男人。

接著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方影，左手全是，服也沾上了跡，不過人看上去還。

“小果呢？”方馳第一反應是找到小果。

“沒事兒，”方影神有些麻木，臉上還帶著紅印，手上的傷似乎沒覺到，還撐著地，“你……帶錢了嗎？”

關著門的里屋里傳出了小果哭得有些不上氣兒的聲音，方馳皺了皺眉。

“送錢來的？”一個男人看著方馳問了一句。

又有一個手拽了他一把：“拿了多過來？”

方馳抬手甩開了這人，彎腰看了看方影的手，手上乎乎一團也看不到底傷什麼樣了，正想問的時候，后面有人對著他的踹了一腳：“他媽磨嘰，錢呢！”

“給他們錢給他們錢！”方影像是被嚇到了似的喊了起來，聲音尖銳刺耳帶著哭腔，“給他們錢給他們錢……”

方馳忍著夾在莫名其妙里的怒火，拿出了剛取的錢和那個信封，之前踢他的人一把搶了過去，接著就罵了一句：“，就這麼點兒，打發要飯的呢！”

“現在就這麼多。”方馳說，對于他來說，現在還能忍著不撲上去跟這幾個人干一架純粹是擔心小果。

要沒小果，他才不管這些人是誰，要干什麼，就沖那一拽一腳和這種口氣他就沒法忍，擱平時拽他那一下的時候就已經手了。

現在方影和小果這況，他只能忍著。

“老子帶著兄弟大老遠跑一趟就他媽這麼點兒？”那男人拿著錢往方影腦袋上一下下拍著，“買辣條呢你？”

“再給我幾天時間……三天！就三天！”方影說，“我……”

話還沒有說完，那男人一掌在了臉上：“三天！三天！多個三天了！你當我散財子呢普渡眾生呢！”

還想再一掌的時候，他的手被方馳架住了。

方馳并沒想挑釁，也不想在這種況下把事惹大，手架住對方準備再甩向方影的這一掌純粹是條件反。

但這個條件反卻和那不到兩萬的錢一塊兒把這幾個人給激怒了。

幾個人同時上來就是幾拳，砸向了方馳，也有兩腳踢在了方影上。

方影半嚎半哭的聲音讓方馳覺得下一秒就得死了似的，于是也顧不上別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半傾著護在了方影上，擋著的腦袋和模糊的左手。

一開始覺得疼，火辣辣的，后來就沒什麼太大覺了。

只是麻木地護著方影，拳頭和膝蓋還有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落在他上，都沒怎麼覺到疼痛。

被人打沒什麼，也不是沒被打過。

但這是方馳長到18歲挨的打里唯一不能反抗的一次，也是最莫名其妙最窩火最……害怕的一次。

一出手的狠勁就能讓人知道，這些人不是普通混混。

方影欠的錢也不是小數。

如果還不上錢，這些人會做出什麼事來他本不敢想。

那種在心深細細滲出來的恐懼讓他都有些僵。

“三天，三天之后我會再來找你，還不上錢就別怪我不講面了！另外，別想跑，你跑不掉。”

不知道多長時間，四周終于安靜了下來。

這幾個人走了之后，方馳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咳嗽了兩聲，覺到了臉上和上的鈍痛。

“你沒事吧……”方影有些張地在他上上索著。

“你到底，”方馳一把扳住方影的肩，盯著的臉，“欠了多錢！欠了什麼人的錢！”

方影不再說話，只是一直哭，頭發一團，臉上的妝也糊得黑一塊灰一塊了。

“你是不是又去打牌了？”方馳又問。

方影還是不出聲，無論方馳怎麼問，都不開口，只是哭。

“你是在找死！”方馳咬著牙說了一句，忍著上的疼痛站起來進了屋。

小果在里屋哭得全都哆嗦，方馳摟著哄了半天，才慢慢平靜下來。

方馳只覺得腦子里七八糟的，哄完了小果，他又回到客廳，方影還坐在地上，他過去看了看方影的手。

大概是被人用椅子砸的，皮開綻，有沒有傷到骨頭看不出來。

方馳閉了閉眼，讓自己平靜下來，先帶著小果一塊兒把方影送去了醫院，再打車把小果送回了表叔家。

表嬸一看小果的樣子，就知道出了事，拉著方馳問。

“我不知道，”方馳說，“什麼也沒說，最近不要讓再把小果接過去了。”

“死了才好！”表嬸皺著眉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方馳沒再說別的，離開了表叔家。

全都在疼，之前沒留意，現在才發現角都破了，里有腥咸的味道，上就更不用說了，走路都跟被子砸著走的似的，每一步都扯著疼。

他不知道方影這些年對自己的照顧能讓他幫方影幫到哪一步，但估計方影除了他估計已經找不到能幫忙的人。

大概除了他，也沒人會幫。

沒人管的話，方影這樣的人，出了什麼事都不奇怪，沒準兒就這麼失蹤了，或者死了。

可自己又能怎麼幫？

如果沒管……自己會不會也有麻煩？

“今兒我們去攀巖，室的，來嗎？”羅鵬在電話里說，“我過去接……”

“不去，又不是周末。”孫問渠躺在沙發上，屋里全是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兩天了也沒散掉，不知道打掃衛生的大姐那天噴了多。

“你不天天都周末麼，”羅鵬笑著說，又補充說明了一句，“博文沒在，他今天有事兒不來。”

“他在不在我都不去，”孫問渠曲起一條，方馳那一腳踹得他疼了兩天，“我傷了。”

“怎麼傷的？摔了？”羅鵬一聽就張了，“去看了沒？要不我過去弄你去醫院？”

“不用去，就是磕了一下。”孫問渠其實想出去的，到現在他還沒吃飯，不過實在又懶得。

跟羅鵬扯了幾句之后掛了電話，在沙發上了一會兒，他坐了起來，過手機。

桌上有幾張外賣的單子，是家政的大姐過來的時候帶來的。

他隨便拿了一張，想個外賣吃了得了。

看了一張，覺不合胃口，正想再拿下一張的時候，門鈴被按響了。

孫問渠有些意外，這門鈴裝上就沒被按過幾次，他的朋友來會先打電話，業也不太可能……

他很不愿地撐著一走路就酸脹發疼的走到門邊，對講機的屏幕上卻沒看到按鈴的人。

“誰？”孫問渠問了一句。

對講機里很安靜，沒有人回答。

孫問渠有點兒無語，可能是鄰居家的小孩兒，以前也有過，總來，按了就跑，一直到孫問渠抄了子攆出去直接把他家門鈴給砸了，才沒再按了。

這三年不見又來了？

正想走開的時候，門鈴又響了。

再看，屏幕里還是沒人，孫問渠有點兒竄火，吼了一聲：“慢慢按吧！按夠八小時下班！”

“是我，”就在孫問渠打算不管了回沙發上窩著的時候，對講機里有人說話了，“方馳。”

方馳？孫問渠愣了愣，轉頭看了一眼，還真是方馳。

“你有病啊？”孫問渠按下對講機，“小區后門出去仨藥店自己挑一個慢慢吃。”

“怕你看見我不開門。”方馳說。

“我不開門你可以站墻兒尿尿啊，”孫問渠一想到那天晚上就氣兒不打一來，“尿著吧。”

說完他也沒開門，回到沙發上一躺，拿了菜單繼續看著。

門鈴又響了。

再響。

還在響。

孫問渠咬著牙充耳不聞。

幾分鐘之后終于消停了，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但接著他就聽到了院子里有靜，像是花盆被踢到或者是砸到的聲音。

靠？

孫問渠趕扔了菜單站了起來，沒等往門邊走，就聽到房門被敲響了，哐哐哐三聲。

丫居然翻墻進來了？

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湊到貓眼前看了看，果然看到了方馳正站在門外。

“給你十秒，”孫問渠對著貓眼吼，“不滾蛋我報警了！”

“我有事兒求你。”方馳繼續敲門。

“不答應。”孫問渠很干脆地回答，不再說話，再次躺回沙發上。

耍無賴要錢不功就打人，打人都要著錢了還想繼續騙？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詐騙神啊，都能開班授課了吧！

“那我敲到警察來。”方馳說。

孫問渠覺要不是自己不舒服，就沖方馳現在這出，他能沖出去拿花盆照他上甩過去。

不過他暫時還沒打算報警，警察來了看到的也不過就是有人敲門他不開而已，以這騙人的執著勁還不定會怎麼蒙警察呢。

孫問渠就想看看他能敲多久。

大概敲了五分鐘。

孫問渠總算在一堆他怎麼看都覺得沒胃口的菜里挑出了兩個之后，敲門聲停下了。

方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真有事兒求你，很急。”

“不答應。”孫問渠說。

“我直接進去了啊。”方馳雖然說是急事，但聲音卻一直很平和，既不焦急也不惱火，就好像他倆之間只是平常朋友的對話。

“你進，”孫問渠都快讓他的執著和這點兒愣勁給氣樂了，“你進一個試試，進來了我請你吃飯。”

院子那圍墻矮，也就是防點兒君子，連狗會蹦的都防不住，這屋子的門就不一樣了，沒帶鑰匙的時候鎖匠過來都開了一小時。

門外沒了聲音，方馳似乎是走開了。

孫問渠躺沙發上很舒服地看著門，正想著方馳會用什麼玩意兒撬鎖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旁邊的窗戶響了一聲。

“我！”他吼了一聲從沙發上蹦了起來，窗戶他早上打開散空氣清新劑的味兒來著，一直拉著窗簾也沒注意窗戶是開著的。

就在他跳起來的同時，窗簾被掀開了，方馳從窗戶跳進了客廳，站到了他跟前兒。

還輕盈，落地都沒聲音。

孫問渠此時此刻的只有一個，該裝防盜窗了！

他瞪著方馳半天才說了一句：“你這算非法闖知道麼？”

“不好意思，”方馳說，“我是真有急事。”

孫問渠又盯著他看了看，慢吞吞地轉坐回沙發上，往茶幾上一搭：“是麼，急著替你娘要養費呢？”

方馳的確是有急事，孫問渠從他的表和眼神里都能看出來，沒有了前兩次見面時那種囂張得就差寫在臉上了的鄙視。

而且他還在方馳臉上看到了傷。

“是借錢。”方馳說。

“嗯？”孫問渠掃了他一眼，又改“借”了？

“可以給你打借條，或者你說怎麼樣都行，只要能借錢就可以。”方馳又說。

“多？”孫問渠問。

“十萬。”方馳回答。

孫問渠一下就樂了，往沙發里一靠，沖著方馳笑了能有兩分鐘都沒停下來。

方馳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笑。

“哎，”孫問渠笑夠了之后用手了臉，“太好笑了。”

“能借嗎？”方馳問，“保證能還上。”

“方馳，”孫問渠拿起菜單慢慢對折，“是真名？”

“是。”方馳說。

“方馳，”孫問渠瞇著眼看著他，“在你眼里，我除了是花花公子，同，始終棄打人的渣子，還是什麼？”

“沒了。”方馳回答得還干脆。

“真沒了？”孫問渠把菜單又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你確定真沒有智障這條？”

方馳很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真沒有。”

“那你他媽從哪兒看出來我會借錢！”孫問渠吼了一聲，手一揚，折了小飛機的菜單從他手指間飛了出去。

方馳偏了偏頭，躲開了對著他眼睛飛過來的紙飛機，但菜單折得很尖銳的角還是在他臉上扎了一下。

紙飛機的速度很快，所以雖說是張紙，在臉上特別還在了傷口上，還是疼的，方馳皺皺眉沒有說話。

“在我報警之前出去。”孫問渠拿過手機。

方馳沒有，沉默了幾秒鐘說：“你剛說我進來了就請我吃飯。”

孫問渠著把手機砸出去的沖，盯著黑屏在心里默念了大概三十遍為民除害替天行道，然后抬起頭看看他：“，站著吧。”

方馳雙手往外套兜里一，就那麼站在了原地。

孫問渠打電話定了餐，然后開始看電視。

說實話他佩服方馳的，看上去也不像是臉皮太厚的人，居然就能這麼著站這兒就不走了。

孫問渠老覺得口堵著點兒什麼，這不是揍方馳一頓能解決的，是那種抓不著不到包著棉花似的惱火。

方馳在一邊安靜地站了十多分鐘之后，突然開口：“如果十萬太多了……”

“啊？”孫問渠正瞪著電視琢磨這事兒該怎麼理，冷不丁他一說話嚇了一跳。

“一些也可……”方馳沖著電視的方向說。

孫問渠閉了閉眼睛打斷了他的話：“十萬是麼。”

“是。”方馳很快地轉過了頭。

“沒問題，”孫問渠說，“不過得給我寫個借條……”

“行！”方馳的緒一下就跟之前不同了，馬上從兜里掏出了手機，“那我打個電話過來。”

“等等，”孫問渠睜開了眼睛，懶洋洋地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他跟前兒，看著他角的傷痕，“這個借條，得你來簽。”

“我簽？”方馳愣了愣，“錢是……”

“錢是你媽借的，”孫問渠勾勾角，“你親媽，對吧？”

方馳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母債子償嘛，”孫問渠慢悠悠地說著，“同意就借，不同意吃完飯你就可以走了。”

這回方馳沉默了很長時間。

孫問渠也不著急，又慢悠悠地進廚房拿了瓶酸喝著。

從廚房遛達出來之后，方馳說了一句：“行。”

“對了，”孫問渠邊喝著酸邊說，“還有個條件。”

“什麼？”方馳的眉擰了起來，“什麼條件？”

“錢還清之前，”孫問渠又走回了他跟前兒，“你得每天過來給我收拾屋子打掃衛生洗服做飯……”

話還沒說完，方馳轉拉開門走了出去。

“不吃飯了啊？”孫問渠喊。

方馳沒理他，哐地一聲摔上了門。

“出去別翻墻了啊，”孫問渠繼續喊，“走門吧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