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無法，為了不擔上這不孝的罪名。只得先飛書往廣陵遣告地方，請易鶨先生出山。京中再派人馬車駕去迎，務必要在十日之將易鶨先生接京城。

讓君王始料未及的是，那位易鶨先生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早早的便從百茗山上下來了。來回七八天，便從廣陵境到了汴京。

易鶨先生京當日，韓墨初為弟子又為朝臣，一早便同顧修及禮部員一齊等在城門之外。

排場之大，猶如迎接外邦國君一般。

易鶨先生作為開國元勛，曾經的肱骨重臣，京中上下多德高重的老臣重臣都在青年時得過他的點撥，就連先帝年時也是由易鶨先生啟蒙。若要按著這個法子認真計較起來，君王顧鴻甚至都該稱韓墨初一聲小師叔。

雖說數十年前易鶨先生舍了高厚爵，夾了一卷涼席登上了百茗山。但終究沒有與太!祖皇帝撕破臉，太!祖皇帝臨終前還時常同先帝提起這位易鶨先生，話里話外都還滿是贊嘆。

正午時分，迎接易鶨先生的車駕終于停在了汴京城正門，易鶨先生要在此下車，另外換了腳程輕便的暖車直榮安親王府邸。

馬車前，韓墨初恭恭敬敬的與車之人行禮，輕聲道：“請先生下車。”

車簾掀開，車一個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穿著一月白的廣袖長袍，手中持著壽星杖，從車站了出來。

一向從容淡定的韓墨初第一次瞳孔放大，著實吃了一驚。

眼前這個老者形高，鶴發，眼角皺紋漸開，雙眼炯炯有神，鬢發被一白玉簪子束得一不，活一個老神仙的樣子。本不是他自見到的那個穿著布麻，用瓜藤木簪束發的糟老頭子。還當真有幾分像是京兆府尹姜籬后堂中供奉的那張畫像了。

韓墨初心中默念：莫不是接錯人了？

易鶨先生由邊一個小攙扶著走下了車駕，站在韓墨初邊，一掌在發愣的韓墨初后腦上：“小兔崽子，別弄的好像不認識先生我了一樣。”

韓墨初被得向前一傾，瞬間心下大安。眼前這老神仙，確確實實便他那個從來沒有一句正經的恩師易鶨先生。

顧修騎在馬上，眼見韓墨初挨了那一掌。天底下，能這樣他韓墨初掌的人也就只有這位易鶨老先生了。顧修今日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易鶨先生，滿心覺得果然名不虛傳。難怪能教得出他師父韓墨初那樣的徒弟。

韓墨初雙手攙扶著易鶨先生朝車駕前走，顧修也翻下馬迎了過來朝易先生行禮：“晚輩顧修，見過易鶨先生。”

易鶨先生看了韓墨初一眼，韓墨初溫和的點點頭。易先生臉上當即便有了笑容，手結結實實的拍了拍顧修的肩膀：“嗯，好...是個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啊...”

顧修與韓墨初二人一人一側攙扶著易鶨先生換了暖車，兩人同時翻上馬，并肩而行。馬背上顧修忽然很想手一韓墨初的后腦，這麼多年來他好像還當真沒有過韓墨初的后腦。也不知道韓墨初的后腦拍一下是什麼樣的。

“殿下，您要是敢學易先生，臣便保證您往后幾日手腫得連筷子也拿不起來。”

顧修腦海中的想法還沒有實施，便被韓墨初一句話摔得碎。他當真很莫名，韓墨初為什麼連他腦子里在想什麼都知道，他分明一句話也沒說，怎麼就遭人看穿了呢？

“拿筷子，也不必用左手。”顧修著子坐在馬背上，小聲說道。

“是啊，所以臣的意思是兩只手。”韓墨初溫無比的笑彎了眉眼，從小到大只要韓墨初這樣笑，顧修便會莫名其妙的覺得掌心傳來一陣一陣的腫痛，仿佛一片揮之不去的影。

顧修與韓墨初一路護送著易鶨先生的車駕到了榮安親王老千歲的府邸，二人皆留在上廳喝茶，獨有易鶨先生一人在王府一家老小的簇擁之下來到了榮安親王顧勤的病榻跟前。

易鶨先生將手中的拐杖往旁邊一放，坐在了顧勤的床畔上，握住他枯枝一般的手掌輕聲道：“小十一，別怕，我來了。”

那悉的聲音，讓已經昏睡了將近三天的顧勤渾然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那比記憶中多了些衰老之態的易鶨先生，熱淚盈眶道：“先生...先生...十一好想你啊...十一好想你...”

年近九旬的老親王，著渾濁的老眼，抱著易鶨先生的胳膊痛哭起來。一眾家人見狀，都知道這是回返照。便都抹著眼淚，悄無聲息的從屋退了出去。

“小十一，沒事了，沒事了，我這不是來了麼？”四下無人，易鶨先生安著顧勤的脊背，一如許多年前在戰場上哄著被敵軍嚇哭的他一樣。

“先生，有句話我一定...一定...要告訴你...”顧勤泣著，艱難的挪他年老發福，胖的軀：“你一定要信我，一定要信我...”

“好，先生信你。只要小十一說的，先生都相信。”

“先生走的第一年...我皇兄他便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后悔不該對你有疑心...后悔不該不聽你的話執意立小三子為儲君...他知道你不要他了...他不敢見你...這麼多年...他都不許我去找你...不許我去尋你...你...你...”顧勤越說越快，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易鶨先生慢慢的順著他的脊背，讓他繼續把話說完。

“現在...我要去見我皇兄了...我活著把話都告訴你了...你不要...不要再怪我皇兄了...好不好...好不好？”顧勤著易鶨先生的肩膀，似乎是在懇求，懇求得到一個能讓他安心閉上雙眼的答案。

“好，我不怪他了。”易鶨先生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十一見到他便告訴他，先生不怪他了。”

“那...十一告訴他...十一告訴皇兄...先生不怪他了...先生原諒他了。”老態龍鐘的顧勤靠在易鶨先生懷里，臉上的褶皺和眉峰一齊舒展，漸漸的沒了氣息。

抱著顧勤尚未冰冷的尸，易鶨先生緩緩的摘下了臉上制作良的人!皮面，面下的那張臉英俊漂亮，至多只有二十來往的年紀，與京兆府尹姜籬府中供著的那張畫像一模一樣。

“小十一啊，你好好睡吧。先生告訴你，先生其實從來沒有怪過你皇兄，更沒有不要你和小三子。先生只是不能見你們，不能一直陪在你們邊，其實先生走的時候就該告訴你的。你也不要怪先生好麼？”

懷中的老人沒有了回應，易鶨先生雙目輕合，一顆淚珠緩緩落下。

但很快，淚珠干涸在了易鶨先生的臉頰上，他再一次將那張人!皮面和平整，將懷中已逝的人平靜的放回了床榻上。

手持拐杖，在屋中輕輕跺了三下。

屋外的親眷宗族們聽了聲響，紛紛沖了進來，撲到顧勤的病榻跟前痛哭起來。

*

作者有話要說：

易鶨先生是這本系列文另一本《君行萬里之易品仙》的主角，預收文案已開放～

第六十三章 孝禮

永熙二十一年, 十月初九日。

榮安親王顧勤薨逝。

君王顧鴻下旨，按國喪大典備辦置。

與先帝崩逝時一樣于宮奉先殿停靈七七四十九日。這四十九日合宮掛白，君王親侍孝禮, 無論親王公侯, 凡有爵位者一應到場隨靈致哀。凡在京任職者, 無論職高位低，一應著素縞上殿。

禮部員自尚書起, 上下通宵達旦。宮中府司協同調度, 亦是晝夜不閑。

停靈第三日，離宮十數年的孟氏皇后也由宮外靜華寺回宮致禮，晴昭公主隨伴在側。君王與顧勤之嫡長孫顧汀一齊于靈前盡孝。

其余子孫后輩不按爵大小，一應只按輩分，每八人一排自奉先殿一直跪到了院中。

顧修顧攸等重孫一輩都跪坐于院長階之上，玄孫一輩便跪得更遠了。

一陣寒風吹過，寧王顧攸哆哆嗦嗦的打了個寒戰。

“七弟，我好冷啊。你就不冷麼？咱們當真要這麼著跪一夜啊？”自小生慣養的顧攸哪里過這些, 抱著肩膀牙齒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國喪規矩便是如此。”顧修不聲的將子側過，擋在了顧攸前，只能寥寥的遮住一點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