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一路把他們帶進了一條小路，穿過樓宇的間隙，來到了小區的最角落。那里是一小片空地，剛開了火鍋店，周圍還擺著幾張圓桌。

還沒走近，路迎酒就聞到了一惡臭。

像是在盛夏放了三天的臭蛋，但又比那更惡心。蒼蠅嗡嗡嗡地飛。現場站了幾個警察和法醫，黃的警戒條拉了一大圈。

路迎酒走過去，長草的中間，兩尸肩并著肩，蓋著白布。

路迎酒說：“看看尸。”

老劉過去，把白布揭開了。空氣中的臭味翻滾，小李干嘔了一聲，扶著墻。

路迎酒在尸邊上蹲下來。

一男一，穿著尋常的衫。

男是從頂層七樓跳下來的，摔斷了，白森森的骨頭在外頭。而尸非常完好，沒有外傷，是仰躺著的，安詳地閉著眼睛，皮細膩，紅潤，像是只是陷了沉睡。

老劉解釋說：“凌晨我們接到報警，來到現場時只有男尸。還沒來得及多理，先把他砸壞的桌子移開了，結果一晃眼的功夫，他邊又躺了一個姑娘。你說這況，誰還敢繼續理啊。”

路迎酒說：“他們兩人分別是什麼況？”

老劉說：“男死者名鐘國，今年35歲，是一家保險公司的職員，三天前剛辭職。我們聯系了朋友和家屬，他們均表示鐘國沒有表現出輕生的意向。死者名季彩，28歲，曾是一名教師，”他猶豫了幾秒鐘，“在一年之前，就已經被確認死亡。”

路迎酒的目掃過尸，問：“死因是什麼？的尸為什麼沒火化？”

“尸檢沒有結果，找不出死因。”老劉說，“沒有結論，誰也不敢燒，就這麼一直放在停尸間了。當時也懷疑過是靈異案子，請了驅鬼師過來，沒有結果。”他再次看了眼尸，打了個寒，“現在自己過來了，真他媽邪乎。”

路迎酒仔細打量了一下尸。

沒有任何氣，看不出異常。再抬頭看，邊的樓房頂著蔚藍的天空。

這是個老小區，樓房的墻皮在剝落，大塊大塊地斑駁著，防盜窗上全是紅棕的鐵銹。但是頂樓的視線很好，如果從上頭看著那片蔚藍墜落，或許一剎那，會覺得自己像是飛鳥。

路迎酒收回視線，問：“尸是放在哪家醫院的停尸間？”

老劉回答：“市二醫院。”

“去查最近八個月，市里所有的自殺案件，重點找墜亡的，和靠近市二醫院的。”路迎酒站起，“現在小區外太多人了，他們全都疏散，不要留一個人。小區監控給我們調出來。”

現場又有幾個青燈會的驅鬼師過來了，楚半安排他們在現場上符文。

10分鐘后，路迎酒已經坐在了小區的監控室里，桌上攤著一本筆記本，頁面雪白。

屏幕上，三天的錄像正在以3倍速播放。小區監控的畫質不好，盯著久了著實傷眼睛。隨著畫面變換，他棕的瞳孔微微抖，不帶任何，像極了冰冷的琥珀，又或者是某種正捕食的貓科。

幾個警察和保安在他背后，各個屏住了呼吸，老劉正在外頭打電話，申請自殺案件的數據——實際上，不是誰都能那麼輕松指揮得這些人。

驅鬼師畢竟只是合作者，難免有居心叵測者，難免有水貨，也難免有居心叵測的水貨……所以，很多保文件，不會隨意向他們泄，需要通過審核，不是上下皮子一就能要來的。

這次路迎酒是被楚半捎進來的，幾人就默認他也是青燈會里的——事實上就在幾天前，他也確實是，還是老大那個級別的……

而且，路迎酒往那一站，隨，眉間的鋒利卻掩藏不住，好似一把剛出鞘的、帶著雪的刀。

那種自信是刻在骨子里的。

沒有人會去質疑。

小李剛吐完，臉蒼白得嚇人。

他在角落扶墻，虛弱道：“路哥他一直那麼有氣場的麼……”

“嗯。”楚半回答，“從我認識他開始。就是比我還是差了點。”

小李：“……嗯嗯嗯嗯師父你說的都對。”

楚半剜了他一眼。

小李：“師父你說的對！！”

錄像播完了。

路迎酒在本子上寫了一個【9：15】，畫了個圈，問：“鐘國有強迫癥嗎？比如說，一定要在一個時間點完某件事。”

警察回答：“他親屬朋友沒有提到過。”

小區保安也搖頭道：“我覺得沒有。”

路迎酒用筆尖點了點書頁：“這三天，鐘國都在9：15抵達了小區門口，9:45開始遛狗，然后10:10分又會出現，去倒垃圾，每次時間偏差不超過半分鐘。如果單論這個，或許能解釋習慣，但是他之前的行為，像是上班或者中午回家，都是無規律的。而且你們看這個作。”

他把監控畫面，換到鐘國家門口那個。

攝像頭的角度，剛好能照到3號單元樓的正門口。這是兩天前的夜晚，9：30，鐘國站在家樓下打電話。他左手拿著電話，突然舉起了右手，想用右手去腦袋邊的什麼東西，卻了個空，又放下去了。

他打了十分鐘電話，這個作重復出現了三四次。

一個警察說：“他想什麼？”他覺得手腳冰冷，“不會是他的肩頭，趴著什麼鬼吧。”

“不是。”路迎酒搖頭，“大部分鬼怪是會被攝像機拍到的。而且，他這個更像是一個習慣的作。”

“習慣什麼？”

“頭發。”路迎酒說，“長發。”

“鐘國半個月前拍了新的證件照，是短發，六個月前的職照也是短發。”

“不是鐘國留過長發，不是‘他’。那種強迫癥一樣的作息，也不是‘他’。”路迎酒把筆放下，“他那個時候，每晚就已經被鬼上了。”

這句話出口，溫度好像都低了幾分。

屋幾人面面相覷，一陣寒意。

路迎酒手指松松地疊，往椅背上一靠，說：“自殺案件的數據調出來了嗎？我要看害人間有沒聯系。”

“老劉還在外頭問呢。”警察馬上道，“我出去問問。”

他剛要推門，門突然砰地一下被撞開了，差點撞到他的鼻子。

老劉沖了進來，有些慌道：“他們給我發了張照片！”

他把手機屏幕朝向眾人。

照片是留守的同事發來的，有些模糊，像是在慌中拍的。

拍了那兩尸。

季彩的模樣與之前不同了。睜開了眼睛，側過腦袋，烏黑的眼眸盯著鏡頭。

“我了——”那警察猛地退后半步，頭皮發麻，“這真是——”

路迎酒說：“手機給我，我去一趟。”

他接過老劉的手機，快步出了監控室，后是楚半和小李跟來的腳步聲。

從昏暗的環境出去，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強，周圍白晃晃得一片。路迎酒下意識瞇起了眼睛。

等到視線完全恢復時，他已走到了小巷子里。

兩邊都是高樓，這條巷子分外狹窄仄，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扁。

不知不覺間，他后的腳步聲消失了。

又或者說，一切都太安靜了。

除了頭頂樹葉的沙沙聲，什麼也沒有。腳步聲消失了，鳥聲消失了，就連小區外的喧鬧聲都完全去。

回頭，空無一人。

像是整個世界，就只留下他一人。

路迎酒垂眸。

手機的照片里，季彩那雙烏黑的眼眸正看著他。

然后很慢很慢地，勾起了角。

對著路迎酒笑了。

一陣狂風吹過，樹影在地上狂地舞蹈——傳來窸窣聲響，像瀕死之人出的音節，干枯、沙啞、斷斷續續。

氣翻涌。

那是一群尾隨他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