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聽到江瀲的名字，杜若寧忽地坐直了子，正要掀開車簾看看是不是自己認識的江瀲，馬車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住，險些將從座位上顛下去。

隨即就聽見方才那個尖細的聲音呵斥道：“大膽，你們是哪個府的，見了廠公敢不讓道！”

“眼瞎呀，看不見定國公府的標記嗎？”杜若飛的聲音響起，“東廠有什麼了不起，難道我堂堂國公府還要給一個閹人讓道不？”

“大膽，竟敢對督公不敬。”尖細的嗓音怒喊，“來人呀，給我拿下！”

“糟了，不會打起來吧？”茴香和藿香忙起車簾往外看。

杜若寧也跟著探出頭，就見一隊褐皂靴的東廠番子和國公府的侍衛們正劍拔弩張地對峙著，杜家三兄弟坐在馬上，沖一個級別明顯不同的太監囂道：“來呀，來呀，誰怕誰！”

在太監旁，有一抬裝飾極其華的轎子，微風拂翠綠錦鍛繡紅芍藥的轎簾，出一角緋的袍。

接著，一只素白的手挑起半邊簾子，一張白壁無瑕的俊闖了人們的視野。

長眉斜飛鬢，目似江水瀲滟，紅而潤澤的輕抿著，出幾分涼薄的味道。

“春，何事喧嘩？”那人慢悠悠開口，聲音有些冷，但并不尖銳，像寒夜里的簫聲，幽幽如訴，余音裊裊。

周圍的民眾瞬間變得雀無聲，不知是為他的貌傾倒，還是被他的氣場震懾。

“回干爹，是定國公府的幾位公子阻擋咱們的去路，還對您老人家出言不遜。”春的太監躬回道。

他的年紀和車里那位不相上下，一聲干爹卻得十分順口，仿佛打出娘胎那位就是他干爹。

“哦？原來是國公府的小貴人。”那位又將簾子挑開了些，目不經意地看向杜若寧的馬車。

茴香來不及掩上車簾，杜若寧的臉被他看了個正著。

明明只是個年輕輕的男子，明明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瞥，兩個丫頭卻無端到一凜冽的寒意，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杜若寧卻一不，兩眼直直地盯著那人。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了許久，那位才慢慢收回目，還是那個慢悠悠的調子吩咐道：“既然有眷，就該咱們禮讓，還不退下！”

春怔住，仿佛第一天才認識他。

他這干爹可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打從為皇上辦差以來，死在他手里的男老不知凡幾，今兒個怎地突然禮讓起眷來了？

莫非是不敢得罪定國公？

不能夠吧，這些年他替皇上扳倒的茬子還嗎，放眼京城，只有他不想搭理的人，哪有他不敢得罪的人？

春想不通是何道理，只得揮手示意自己人往兩邊退開，沖杜若飛不甘不愿道：“小公爺，請吧！”

“哼！”杜若飛冷哼一聲，向后擺手，吩咐侍衛繼續前進。

對面那位已經放下了簾子，杜若寧卻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簾子上隨風浮的芍藥花，直到馬車和轎子錯而過，再也看不見。

江瀲！

真的是江瀲！

他居然還活著。

可是，他既然沒死，就說明逃過了那晚的殺戮，既然逃過了，怎麼又宮做了太監？

是被無奈，還是自愿凈，這十年他都經歷了什麼，他對皇帝的忠心是真是假，他可還記得當年的長寧公主？

“謝天謝地，還好沒打起來。”茴香拍著口道，“小姐第一天上學就到個閹人，真是晦氣，但愿往后不要再到他。”

“那可說不準。”藿香道，“皇上賜他的府邸就在這附近，以后沒準隔三差五就能上。”

“啊，這可如何是好？”茴香一想到那人寒意森森的眼神，就渾不自在，“那咱們能不能換條路走？”

“你瞧公子們方才那勁頭，可是會換路走的人？”藿香道。

“不是。”茴香發愁地嘆了口氣。

馬車晃晃悠悠出了城，往南山腳下行進。

初秋的郊外，草尖才剛開始泛黃，落葉已然隨風飄零，白云似輕紗懸掛在蒼翠山巔，飛鳥振翅盤旋于茂的山林。

“小姐您瞧，這里真是風景如畫呀！”茴香用自己有限的文才向自家小姐兜售外面的景。

可小姐自從在街上看到那閹人之后，又恢復了木呆呆的樣子，眼睛盯著某虛空就再沒挪過地方。

那閹人真的好可怕，好擔心小姐會不會被嚇得犯了病。

馬車很快到達山腳下，停在南山書院門口。

三兄弟第一時間來到杜若寧的馬車前，小心翼翼地把扶下車，問方才有沒有被嚇到。

杜若寧搖搖頭：“我沒事，咱們快去拜見先生吧！”

茴香聽到開口說話，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

一群人前呼后擁地護著杜若寧往里走，瞬間吸引了周圍學生的注意。

“若飛兄，這是誰呀？”有人走過來好奇地問。

“我妹妹。”杜若飛道。

“你妹妹來書院做什麼？”

“廢話，來書院當然是讀書。”

“可你妹妹不是傻子嗎，而且還被鬼上……”

“閉！”

“給老子滾！”

三兄弟齊齊挽起袖子，兇地要打人。

圍觀的學生一哄而散。

……

效古先生一大早就在書房等著杜家小姐的到來。

對于外面那些怪力神的傳聞，他自然是不信的，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這位傻小姐能不能學得來，會不會出什麼事，萬一突然發瘋打人咬人擾課堂引起其他學生家長不滿怎麼辦？

思來想去，萬分糾結，胡子都扯掉了好幾，直到杜若寧跟著三個哥哥一起進門檻，腳步輕盈地走到他面前，向他行禮問安，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的一個小姑娘，生得俏生生，水靈靈，一雙圓杏眼黑白分明，顧盼生姿，左眼下方一顆小小的紅淚痣，給的稚平添了幾分別樣的嫵。

如此俏靈，怎麼可能是傻子？

效古先生的目落在那顆淚痣上，忽地怔住，半晌都沒開口說話。

“先生。”孩用清亮的嗓聲喚他。

效古先生猛然回神，見孩正將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到他面前，手心里托著一顆梅子糖：“先生，吃糖。”

效古先生意外又詫異，遲疑了一下，接過那顆小小的糖果放進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彌漫，瞬間喚起了那段久遠的記憶，他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眼角長著相同淚痣的小姑娘，也曾經這樣脆生生地他先生，拿著一顆梅子糖企圖賄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