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近來神有些不濟，因而早膳過后就不再留幾個兒媳訓話，直接讓們散了。

出了院子后，林苑與兩位嫂子道了別，然后就與楊氏一道，坐了轎子至二道門，上了出府的馬車。

盧氏眼尖的瞅到外頭候著的是三爺的小廝，角一撇，怪聲怪氣道：“瞧人家這殷勤勁，休沐日都不會客訪友，就只圍著小姑子轉了。倒也難怪咱家苑姐兒，撂了嫡親的哥嫂幾個，就唯獨對他們兩口子親近。”

高氏聞言皺了眉。也是剛腳程慢了步，沒及時走開，這方又聽了盧氏這番意不平的怪話。

其實倒不在意這小姑子跟誰親近，甚至覺得這般相互客氣也倒還好。在看來，這小姑子雖不是那般親熱子，卻也是明事理的。從不挑唆哥嫂的關系，亦不挑唆婆媳的關系，嫁進長平侯府的這幾年間，也算過得十分舒心。

能攤上這般的小姑子其實也算福氣，偏那盧氏還不知足，非得在這方面較真一二。也不想想，就苑姐兒與他們家二爺昔日的那些司，能對他們房親近的起來？

“弟妹，苑姐兒他們在外頭若逛久了，總要找個茶樓飯館之地歇腳。去那等人多眼雜的地方，總要有個府里的爺們帶著。”高氏緩聲說著，見那盧氏角一撇，似又要反駁的說些怪話，就忙搶在前頭又道：“也是大爺跟二爺諸事繁忙，不比三爺衙門事清閑，否則咱也能跟著一同逛逛，湊個熱鬧了。”

盧氏一聽，心里邊略有平衡。家二爺今年剛剛提了一級職，前程大好，可比那在衙門里坐冷板凳的那個誰強上百倍了。

“好了，其他的話咱也別說了，太太素不喜咱議論這些的。”

聽到高氏的話，盧氏打了個激靈回了魂，這才想到他們離太太的院子并不遠，若要讓院里哪個下人聽到他們講話，再稟了太太，這還了得？

遂閉了，不敢再說了。

京城頗負盛名的陶怡居茶樓，三樓華錦閣包間，林苑與晉滁相對而坐。

今日晉滁特意打扮了番，束著綸巾，穿著青的寬袖襕衫，手握折扇，正襟危坐，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林苑知道他這是特意按照的喜好來的打扮。

晉滁是個隨的人，平日里穿戴并不注重，慣常穿的是衛軍統一制式的赭窄袖長袍。踩著烏皮靴，握著鐵質長鞭，行走間張揚肆意的，十足的落拓不羈。

他素不喜約束，如今能罕見的做這規矩的青衫儒生打扮，對的討好之意也不言而喻。

林苑的心在泛起漣漪之前就迅速恢復平靜。

來的時候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設。今日來不是與他敘舊談的，而是來明確做個了斷的。

晉滁的目從那挲在釉杯沿上的細白手指上，上移至那平靜無波的瓷白面龐上。

除了剛進來時，朝他看過一眼外，之后便一直垂低著眼睫，手握著茶杯輕著，不開口說話，也不見有別的作。

他心里頭拿不準了，也不敢十分確定心口那氣是不是散了。心下琢磨開來，若當真還置氣著，那一會指不定得沖他發作一回。

上次他氣怒之下說了些狠話，那這回他就忍著罷，由發泄一番便是。鬧過了，估計這氣也就散了。

手指叩著烏木折扇的扇骨，他時不時的朝的方向暗暗瞄上一眼，琢磨著會等什麼時候發作。

林苑只做未察他的打量。待將緒平復下來后，才朝他抬了眸，神自然的綻輕笑：“多日未見，伯岐風采依舊，不減當初。”

晉滁聞言，心下一松，肯打趣著他，便也說明是想通了罷，應不會再以此事與他置氣了。

“那是阿苑沒見到我前些時日，形容憔悴的模樣。”他將手里折扇往桌面上一磕，挑著眉眼笑看著，說的半真半假：“阿苑一日不肯理我，我便一日茶飯不思，阿苑兩日不肯理我，我便兩日夜不能寐。”

不等林苑回應什麼，他又變戲法似的掏出些小玩意來。有晶瑩的南珠，有耀眼的茶晶，有奇巧的擺件，還有一些市井里常見的小件，如風車，鈴鐺，糖人等，悉數都給擺到桌上，推到面前。

撣撣袖起，他握著扇子特意走到跟前做了個揖，拿腔拿調道：“小生給小姐賠罪來了。小姐大人大量，千萬原諒咱個。”

林苑的目從桌面上那些討人歡心的小玩意，緩緩移向旁那挑眉含笑的男人。

晉滁的容貌隨了先長公主，夭桃秾李的奪目昳麗。每當他多而專注看著，再用那低低沉沉的磁嗓音哄人時，就覺得他無形中好似發散著某種攻擊，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侵蝕著的抵抗力。

長這樣，偏還能放下段哄人，林苑想，這一跤，跌的一點也不冤。

“原諒你了。”從他面龐上落下目，輕扯了邊，現了抹極淡的笑來：“煩請歸位吧。”

晉滁面上的笑意一收。

此刻待他的冷淡，他自然察覺的到。

眸遂沉了沉。

他重新回到對面落座后，拿過折扇抵著桌沿上隨手一推，順勢將懶散仰靠著椅背。目不著痕跡的在低垂的面上打量一遭，他略低了眉眼，開始漫不經心的說起前幾日遣散通房的事。

“本就是無關要的人罷了，也就阿苑你也不嫌降了份，非要與們計較一二。”他似笑非笑了眼皮盯一眼：“不過阿苑既然介意，我遣散了們便是。你這會氣可是消了？”

在晉滁想來，他做出了讓步，的氣兒也合該消了。

可他不知的是，此時此刻他的這番話，在聽來，更像是對無理取鬧后的無奈妥協，只會讓堵意更甚。

林苑暗自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退了想要開口與他爭論的沖。

曾經因為類似的事，與他爭執的次數足夠多了。次次看似說贏了他，可下一次，他依舊還能在底線上反復橫跳。

真的是沒有必要再與他爭執這些。更何況還是今時今日，打算徹底終結這段的時候。

日后，便隨他如何吧。

“伯岐，今日約你見面，是有些話想當面與你說。”

聞言，晉滁詫異的挑眉，卻也笑道：“正巧，我也有話想對阿苑說。”

林苑將手中杯盞放下，細白的手相握著搭在桌上。

“那伯岐你先說吧，我不急。”

晉滁的目從那雙細白皙的手指上移開。

他將手里烏木折扇打開，又闔上，然后微微坐直了看向。

“阿苑，我想過明路了。”

林苑陡然一僵。

“你我相識相知也有一年的景了，是時候過明路了。”見僵在那，他細長的眸子瞇了瞇：“阿苑，你可有什麼顧忌？”

他與初識那會，彼此皆不了解對方的脾，所以也就只是暗中聯系往來，誰也沒當面點破此事。暫不過明路這點，也就心照不宣了。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來往切，他覺得無論相貌還是上，都甚合他心意，便起了要定下來的心思。偏他幾回試探過去，都讓拿話給岔開了，幾次之后，就也猜到大概是不想那麼快過明路。

雖心里多有不適，可他到底也依了意思，自那后就沒再提。只是心里暗下決心，最遲到年底，他得將跟阿苑的事定下來。

本來他打算著等年底他父王回京時，再與提及此事，可今個瞧眉眼皆冷淡的對他，也不知為何，他想也沒想的就提前將話給說出了口。

林苑回過神來。面對他約的視，亦微微坐直了，看他道：“我覺得，不大合適，這提議便算了罷。”

晉滁的手掌猛地用力按住木椅扶手。

“不合適？什麼不合適，又哪里不合適？你說明白便是。”

“我是覺得，我們之間……”林苑剛想將話干脆挑明，卻在目及他眉宇間那沉沉寒戾之時，驀的將話止住。這會突然意識到，他怕是不會坦然接與他分手的結果。若此刻真將話直接挑明了，毫無疑問，只會換來他的然大怒。屆時，留在他那里的書信等，如何還要的回來？

雖覺得他不至于惡劣到要拿那些事來要挾的地步，可把柄在人手里，終是不安，得完全拿到自己手里握著，方能自此高枕無憂。

想至此，截住了之前的話頭，轉而對他緩了聲道：“我的意思是，你我二人相識時日畢竟也不算過長，彼此脾尚未得，如何能草率定下？指不定將來，你我鬧掰了，分道揚鑣……”

啪！

晉滁將扇骨猛敲在桌沿上，著戾氣道：“阿苑若不想早定下來，明說便是，說這等喪氣話作甚？”

林苑也著子解釋：“我是覺得，世事無常。指不定將來，你會遇見更加合適的人。”

晉滁就嗤笑了聲。

“阿苑今個的話聽起來愈發奇怪了。”他掀了眼皮盯，咄咄視：“莫不是阿苑看中了哪個俊俏郎君，想甩了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