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菠蘿啤的緣故,那一晚祁汐睡得特別沉。

手機上的鬧鐘沒關，早六點準時響起，可沒聽見。

是地板口“哐哐”的拍門聲驚醒的。

“……喊你把八遍都聽不見,你聾了啊？！”

二嬸的罵聲穿力極強,跟二叔昨晚吵完架后的火氣明顯還沒消。

“吃飯還得讓人一遍遍，你是來這個家做祖宗的嗎？！”

祁汐趕應聲，下床走過去。

拿過鑰匙開鎖時,晃神一瞬：昨晚洗完澡回來,好像沒有上鎖吧？

當時顧著看床上的人了……

來不及細想，祁汐拉開地板口。

“抱歉啊二嬸，我昨晚沒睡好,想再補個覺。你們先吃,不用管我的！”

鄒新萍白了一眼，罵罵咧咧地走了。

祁汐也拿著臉盆下樓,去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下。回來后，才發現書桌上放著個塑料袋,里面還有泡沫保溫層。

旁邊還有張做過的卷子,名字旁邊多了潦草的字跡：

【涼了自己熱下】

打開保溫袋，祁汐看見一碗白粥，還有四個燒麥。

手上去,淡淡一層余溫。

慢慢眨了下眼睫,下意識看床。

他什麼時候走的，完全不知道……

昨夜的記憶好似被籠上一層薄霧，只記得寥曠的屋頂,甜甜的菠蘿啤,以及側垂眸不語的年。

他不說話,可好像知道他想說什麼。

所以來說。

告訴他,一直想去北城生活，想去北城上大學。

他是除好朋友外，第二個知曉這個的人。

還說，希他能夠離開這里。不要再被過往的傷害絆住，不要被那些不屬于他的過錯吞噬。

希他能夠重新，像在書柜上看見的那些照片里一樣，笑得開心而恣意……

祁汐閉上眼，無力地吁出一口氣。

不記得有沒有說這些。

更害怕，稀里糊涂說出來的，不止這些……

而且，不記得陳焱當時什麼反應了。

祁汐抓了抓蓬的卷發，拉開椅子坐到桌前，打開飯盒。

捻過一個燒麥，一手劃開桌上的ipad。

打收到這個生日禮后，除了每天照常背單詞，也沒多時間玩，上面就只裝了個q-q。

點開q-q，陳焱的頭像顯示手機在線。

祁汐正糾結要不要發條消息過去，對方的頭像上就跳出了一個紅的“”。

盛夏炎火：【[圖片]】

祁汐咀嚼的作頓住，點開圖片。

黑不溜秋的小狗還沒睜眼，半仰頭咬著瓶。它吃得肚皮圓滾滾，兩只白的小耳朵都在腦袋上。

祁汐看得彎了眼角。

橫過平板，兩指放大照片角落里拿瓶的手。

不是護士的手。

肅白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有力量。

腕骨還有顆標志的小黑痣。

祁汐眼睫了下，點擊保存照片，又回復道：

【你去醫院啦？】

【小乖真乖~[鼓掌][開心]】

盛夏炎火：【嗯】

【比某人乖】

祁汐：“……”

祁汐放下筷子，臉上有點熱。

指尖扣著平板的皮套猶豫了好一會兒，慢慢敲出一行字：

【你昨天，幾點走的啊？】

盛夏炎火：【天亮】

祁汐又朝床看。

床上只有睡過的痕跡。

腦中稍一浮現他在一旁看睡覺的場景，耳就更熱……

poris：【……不是吧】

【我記得……好像不是吧？】

陳焱沒，片刻后才發過來一句：

【你還記得什麼】

【記得你說什麼麼】

祁汐的心跳空了一拍，立刻回復：

【不記得了。】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

【醉話不作數的。】

盛夏炎火：【作不作，老子說了算】

祁汐：“……”

瞥到桌下的垃圾桶，祁汐目頓住。

菠蘿啤的易拉罐躺在最上面，“今夏限定”四個橘小字抓人眼目，也將混沌的記憶撕開一個小口。

腔不控地砰砰起伏，是心事被窺見的不安與悸……

祁汐握了下指尖，慢吞吞打字。

poris：【我真記不清了……】

屏幕上靜止幾秒，對面彈過來一條消息。

盛夏炎火：【我記得就行】

祁汐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目微。

沒有再回復。

不多時，對話框里又顯示出一行灰的小字。

不是陳焱發來的，是系統提示：

【盛夏炎火剛剛更新了說說】

祁汐眼中劃過一訝異。

剛加上陳焱q-q時，就去他空間看過——里面野草橫生。

他的說說，日志，相冊全是空白，留言板卻相當熱鬧。

應該是沒設權限的原因，他的空間非好友也可以訪問，留言板就跟個觀打卡點似的，基本天天都有來灌水的，刷屏踩草的，還有不孩子的頭像，發來一堆曖昧的文字和表符號……

祁汐點開帶“z”的五角金星，看見男生剛才更新的，也是唯一一條說說。

盛夏炎火：

【let''sstartwithforever】

配圖是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剛給發的小乖的吃照。還有一張烏漆麻黑的，看不出是什麼。

祁汐點開看了半天，發現這張照片并非全黑——屏幕上半部分有一個小亮點。

好像漫漫長夜里，驟然亮起的指路星……

下意識朝閣樓的窗口看了一眼。

收回目，就這麼一小會兒，這條說說下面已經疊了一長串的評論：

【？？我沒看錯吧？】

【盜號了？？】

【臥槽焱哥你號被盜了？？】

【拽鳥語，是本人】

【我看懂了，耶斯！】

【日，來個懂的翻譯一下】

【翻譯：這是我兒子[呲牙笑]】

盛夏炎火回復：【滾】

【翻譯：讓我們開始吧，帶著永遠！】

回復：【啥玩意兒啊，你這百度翻的吧】

【……是在表白嗎？】

【狗狗好可啊！】

【焱哥養狗了？】

……

明明是他發說說，可的心里卻好像開了一瓶滿汽的易拉罐，咕嘟嘟冒出源源不斷的泡沫。

一路看到評論末尾，祁汐又點了一下“贊”的大拇指。

剛贊完，評論又就多了一條：

【焱哥改賣菠蘿啤了？】

祁汐怔愣兩秒，退出空間，點開列表。

陳焱換了頭像。

之前那個一片黑帶暗紅的頭像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罐菠蘿啤的照片。

松開刷新，點贊的名單里多了“poris”。

陳焱邊輕了下，將手機揣回兜。

他低頭看另一只手里睡得正酣的狗崽。

小乖個頭比一般狗崽還要小一圈，他只用手掌就能完全托住。

就跟昨晚，托住側臉一樣……

白服的護士走過來，從陳焱懷里接過小狗，小心翼翼放到護理墊上。

“馮醫生今天一早就來看了，說狗狗好的。”說，“再喂幾天，它重也能上來啦。”

陳焱手了小乖的腦袋。

“謝謝。辛苦。”

“不客氣。”小護士笑瞇瞇答。

偏頭對上年銀額發后廓分明的臉，視線不自覺多停兩秒。

第一次他過來，醫院里的醫生護士們就都注意到他了。幾個姑娘嘰嘰咕咕討論了好一陣子，得出結論：這不就是帥哥中的帥哥嗎！

值，有。

高，有。

材，有。

個，有。

當然了……

朋友，也是有的。

小護士在心里嘆了口氣，盡職盡責地轉達醫生的話：“再過兩天，等它大點兒就能回家了。你和你朋友可以自己喂它，這樣養大的狗，會特別親你們的。”

陳焱看著小乖嗅小鼻頭，角勾了下。

“多放幾天吧。這兩天開學我們忙的。”

小護士點頭：“，反正看你們。”

……

從寵醫院出來，陳焱沒急著走，從兜里出手機撥電話。

響過兩聲，對面就接起來。

“喂？小焱？”

“姑。”陳焱低低應道。

他盯著馬路對面的公園，很慢地眨了下眼。

“你幫我個忙唄。”

正式為高三生前的最后一個周末，祁汐扎扎實實刷了兩天題。

多放了周六一天假，老師留的作業也指數加倍，坐到周日下午才做完。

晚飯前，空去了趟潯安大學那邊，買了筆芯，筆記本，資料夾之類的。

吃完飯，就又抱起ipad，馬不停蹄地背單詞。

今天正好背到最后一天。算了算，陳焱讓一個月背完的詞匯量，二十天就搞定了。

看著屏幕上跳出的終極獎章，祁汐的滿足也油然而生。

截圖，打開q-q，發送圖片的前一刻，又猶豫了。

這兩天都沒見到陳焱，他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早上。他好像忙的。

思忖幾秒，祁汐退出q-q，又把單詞略過了一遍，放下平板關燈睡覺。

一夜無夢。第二天早上，準時起床到校。

其他年級的學生也開學了，學校里的人一下子多出好幾倍。

擁和嘈雜也多了好幾倍。

跟補課期間純上課不同，開學第一天，他們還要經歷升旗儀式，早讀，課間，以及校長冗長的開學講話。

每堂課，每個老師也跟約好似的，進來第一句開場白都是“你們現在正式高三了，沒迫可不行……”

這麼一早上下來，祁汐覺比平時累很多。

中午，在食堂里隨便吃了個包子，早早回教室想小憩一會兒。

但的同學明顯不累。

子弟們憋了一個假期，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教室里沒人午休，全都是嗡嗡的低頻聊天聲。

后的兩個生在聊學校里的新生。倆人一會兒聊隔壁藝文轉來的生，一會兒又學姐姿態很足地評價，今年的高一男生就像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看了半天一個帥的都沒有，還不如隔壁班的某某……

祁汐睡意全無。

趴在桌上嘆了口氣，坐起來，拿出英語老師早上發的卷子。

剛做幾道完形，又想起什麼，垂頭抵在桌面上，在桌兜里亮起手機屏。

早上給陳焱發的那條“你們今天也開學了吧”，依舊沒有收到回復。

又發過去一條：

【晚上放學，我們去看小乖吧_】

【下午我們還有開學典禮，放學比平時遲，要不你先】

第二條消息還沒打完，祁汐的手指倏地停住。

不知道什麼時候，周圍安靜了下來。

蒼蠅一樣的嗡嗡說話聲全沒了。

靜得有些詭異，落針可聞。

祁汐屏息，瞟向屏幕上方的時間。

——離上課還早。

指尖摁住鎖屏鍵，有些僵地直起子。

面前的線變暗，一道影投擲下來。

稍抬眸，看見半藍白的校服，形利落而頎長。

視線往上，是年勾著書包帶的肅白手指，以及浪松垮的拉鏈領口。

慢慢對上那雙再悉不過的黑眸，祁汐怔住。

穿著附中校服，一頭黑短發的陳焱，正立在桌前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