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逃婚》第25章 嫂嫂

宿醉總是格外煎熬的。

翌日, 慕云月在晌午一片金燦燦的中醒來,腦袋昏昏沉沉,像兜頭挨了一悶

采葭給煮了碗醒酒湯, 侍奉喝下, 里一疊聲抱怨:“姑娘您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 怎的還把自個兒灌這樣?得虧遇上的是林家世子,否則還真不知要出多大的事兒!而今侯爺和郡主都不在家, 您真要有個好歹, 咱們幾個做奴婢的, 該怎麼辦?”

“我也不是故意的……”慕云月輕額角的困倦之意,委屈, “誰知道那一盞果酒,勁頭居然這麼足,都把我斷片了。”

“就姑娘您這酒量,白水到您手里頭,都能您喝老白干。”

采葭毫不留地拆穿,可到底不忍心看, 將喝空的瓷碗放回桌上, 便繞到慕云月后面,抬手幫額角。

所謂“久病良醫”,慕云月不甚酒力, 又分外貪酒,總也改不了。

邊的丫鬟都拿沒辦法, 只好從自個兒上想轍兒。是以照水院里能近伺候的, 一個個都練就了極好的按手藝, 消腫止疼, 手到擒來,專供這種時候給慕云月舒緩。

“這樣可舒服些?”采葭問。

慕云月貓兒似的瞇起眼,點點頭。

的沉墜緩緩疏散,關于昨夜的零星記憶,也重新涌腦海。

雖然還是沒辦法串聯完整的事件,但一些要的對話,慕云月都還記得清楚,譬如他贈給自己的那張珍貴名琴,又譬如請教導林嫣然琴,還有他彈奏的那首《漢廣》。

約似還有一抹,棲息在間,纏綿又熾熱,依稀還帶著淡淡冷梅香。

那是什麼?

慕云月抿了抿,百思不得其解,且越琢磨,腦殼還越疼。也不費這力氣,扯了扯采葭的袖,問:“林世子呢?”

“天不亮就走了。”采葭道,“人家還趕著上早朝,可不像姑娘您,能一覺睡到這時候。”

慕云月這才反應過來,們現在還留在昨夜那艘畫舫上。

眼下,畫舫已經在渡口邊停穩。

江風徐徐,夾岸垂柳在窗口款擺,枝葉刮蹭著舫頂木柞的檐角,“噼啪”作響。有幾條稍長的枝绦,則越過窗欞,宛如膩的指尖,輕輕過窗前那張名琴。

琴旁邊置有一只細頸梅瓶。

一枝紅杏自瓶口斜斜逸出,深褐的枝干,灰紅的萼,花朵匝匝攢在一塊,瓣間還凝了水,瞧著滴。

-“這枝杏花多錢?”

-“十文錢。”

像是多年前就已經演繹過的戲碼,按著一個陌生又悉的套路走下去。而對話的最后,也果真出現了一只手,將那枝花接走。

五指修長如玉,袖玄底鎖金邊,而那人的臉,則籠在一片迷霧深看不真切。

慕云月不有些恍惚。

那應是自己當年在盧龍城,幫別人賣花時候的事。

盧龍城并不算富裕,沒有人愿意為一枝隨手就能摘到的花掏錢,的生意可謂慘淡至極。直到一個黑年出現,事才有了轉機。

起初,慕云月只當是自己誠所至,金石為開,老天爺的執著,才會派這麼個財神爺來,助時來運轉。

也是直到后來,一個來這里買花的男人,不小心說,慕云月才知道,哪有什麼“時來運轉”,不過是有人在不知道的地方,一直默默付出罷了。

可等再去找那個年,想同他當面致謝,卻是連影子也尋不見。

且因著最開始的疏忽,連人家長什麼模樣都記不得了……

“唉。”慕云月惋惜地嘆了口氣。

倘若能自個兒選擇重生的時間就好了。

一定會選在自己十二歲,第一次去盧龍城的那年。如此,就可以讓自己從一開始,就避開與婁知許的相遇;也能跟那個幫過年,好好道一聲謝。

“林世子走的時候,可有留下什麼話?”

慕云月去到窗邊,撥弄那枝杏花。

金芒過的軒窗照進來,纖白的手指微微泛,仿佛杏花瓣上凝結的春冰。

采葭點頭道:“有的。林世子說,這張琴就暫且先留在姑娘這里,希姑娘能再好好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

采葭沒說,慕云月卻知道,無非就是教導林嫣然學琴的事。

其實,也沒什麼好不同意的。很喜歡林嫣然那小丫頭,且昨夜也已經知曉,這位林家世子就是恒之,哪怕只是報答他前世的恩也不會拒絕。

可……

想起那位廣云臺的花魁,慕云月不覺咬,但也僅是片刻,便釋然一笑。

有什麼好別扭的?原本自己尋他,也只是為了報恩,他心中到底念著誰,與又有什麼干系?

實在太累,也太難,早已不抱任何希。這輩子,或許還會嫁人,也會生子,但最多也就和對方保持相敬如賓。

心什麼的,永遠不可能了。

“打發人去長寧侯府上回句話吧。”慕云月抬指隨意了下弦,在那串清越綿長的琴音中,淡然道,“就說這事我同意了。”

*

于是教琴之事就這麼決定下來。

慕云月才坐馬車回到家中不久,派去長寧侯府上傳話的小廝,便帶著答復回來了。除卻例行的謝之語外,林家還將第一堂琴課的時間和地點也決定下來——

就在五日后,澄園廣筑之

慕云月起初還有些疑,為何不直接去長寧侯府上教琴,非要繞那麼遠的路,跑到京郊。

后來轉念一琢磨,如今父親母親都不在京中,一個閨閣在室,總獨自往一個外男家中跑,的確不合規矩。即便他們知道自己清清白白,也容易招人說閑話。

去京郊就不同了。

那里人,不及京中惹眼。且澄園那片地方到都是各家勛貴的別院和田莊,慕家在那里也有置業,大可以用“去自家園子閑逛”為由,上澄園教琴,而不會被人懷疑。

啊,這個林榆雁還真不愧是“人之友”,連這點都想到了。

也難怪那麼多姑娘都著了他的道。

慕云月捺了下角,將帖子收回屜中。五日之后,如約再次踏上去澄園的路。

園子外似乎都被人刻意打點過,較之上回,丫鬟小廝明顯安靜不,見到也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持刀巡邏的護衛也多了好些。

畢竟有孩子在這里,安全總是最要的。

慕云月也就沒多想,跟著引路的丫鬟,徑直去到廣筑。可還沒進門,就被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嚎聲給震得皺了臉。

“我、不、要、學、琴!不要!不要!死也不要!!”

靜室,林嫣然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聲音驚天地,都能看見嚨里的小舌頭。頭頂的沖天辮跟著腦袋一晃一晃,像開花的蒜。

衛長庚手里卷著一冊書,立在林嫣然面前,面沉如水。

慕云月站在門外,都能聽見紙張被皺的細碎“吱吱”聲。

小廝們都哆嗦著起脖子,一勁兒往角落里躲,連穿堂而過的風,都比以往小了許多。

可林嫣然到底只是一個五歲大的孩子,衛長庚也不好真沖發火,就這麼冷著臉,瞪著,眼睛瞪得圓圓的,卻一個字也憋不出來。

頗有一種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的委屈憋悶。

慕云月忍不住想笑。

想不到在外威風凜凜的世子爺,懟人收拾水匪都不在話下,回到家中,竟會被一個五歲的孩子折騰得無計可施。

的。

慕云月邁步進屋,打趣道:“原來嫣兒并不想學琴啊,那世子為何不早告知于我?害我以為是嫣兒自個兒想跟我學琴,白高興了這麼久。”

衛長庚目有一瞬躲閃,像是被人中什麼心事,卻是咳嗽一聲,沉道:“孩多貪玩,若是做長輩的再不多加看顧引導,日后真他們玩喪志,豈不毀了他們一生?倘若還是個仲永之才,不是更加可惜?”

“慕姑娘今日過來,也無需顧忌,該怎麼教,就怎麼教。倘若嫣兒有什麼不服管教之,慕姑娘想戒尺,也是使得的。”

此言一出,慕云月和林嫣然都抖了抖。

林嫣然回神,哭得更加大聲,倒在地上直接打起滾來。

慕云月也低下頭,沉默不語。

對一個五歲的孩就能直接上戒尺,他未免也太嚴苛了些。

但再瞧他這通沉穩斂的氣質,以及說出這番話時,那副理所當然的表,只怕他的過往,就是在戒尺這類的影下度過的吧?

說不定還要更加可怕。

該是怎樣慘淡的年啊……

慕云月不由生出幾分疼惜,嘆道:“世子這又是何必呢?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嫣兒學了琴,不一定就能幸福一生;學不,也未必就會凄慘一輩子。你這般兇神惡煞,別說嫣兒了,連我都有些害怕。萬皆有靈,要是讓你那尚未謀面的孩子瞧見,只怕以后都不敢托生到你家。”

說這話,不過想揶揄他一下。

然衛長庚聽完,卻是挑了下眉,意味深長地看向

慕云月這才猛然驚覺,自己這話說得有多曖昧。

哪有一個閨閣在室,會當著一個外男的面,公然調侃人家未來孩子的?

“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慕云月臉頰頓時滾熱起來,擺著手,連忙給自己找補。

衛長庚勾了下角,倒也沒調侃,只忍著笑,“哦。”

“哦”得非常短促,也短促得非常有靈

慕云月這下連耳朵尖兒都燒著了,咬牙瞪住他,恨不能在他上捅兩個窟窿。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船上剛見面那會兒,他還是多麼端方持重的君子啊。為了男大防,連送過去的棉被和吃食都不收,現在居然也開始逗弄起來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衛長庚舒舒服服地的瞪,不僅不惱,還卷著書,閑閑地輕敲手心,含笑反問:“慕姑娘這般看我,可是又有別的意思了?”

慕云月狠狠剜他一眼,也懶怠搭理他,猶自蹲下來,安林嫣然:“嫣兒莫哭啦,告訴姐姐,你是當真不想學琴,還是打算先試一試再說?”

對孩子一向有耐心,聲音也細溫淡,宛如春三月拂面而來的風。

林嫣然很快便在的安下,一點一點平靜下來,打著哭嗝,從掌心抬起一雙婆娑淚眼,哽咽問:“若是……若是嫣兒愿意學、學琴……嫂、嫂嫂是不是就肯嫁給我哥了?”

慕云月被這天馬行空的問題噎了一噎,實在不知,這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是如何扯到一塊的。

到底是五歲的孩子,慕云月也不好跟解釋這個,只耐下子糾正道:“不是嫂嫂,是姐姐,這個不可以混,會出事的,知道嗎?”

林嫣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跟姐姐重新再喊一遍,姐……”

“嫂嫂。”

“……”

慕云月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把自個兒嗆死。

邊上傳來忍至極的竊笑,即便不去看,慕云月也能想象出,某人現在憋笑憋得雙肩聳的模樣。

沒好氣地瞪過去。

衛長庚拳頭抵咳嗽一聲,假裝什麼也不知道,自管轉回羅漢床上坐好,重新展開手里的書,繼續翻閱。

寬松的藏青燕居服修出他蜂腰長,勁腰寬肩。往底下一坐,頗有一種遠嵐微云的清雋曠遠之。世間萬便是了他的眼,也經不了他的心。

然書卷底下遮擋住的角,卻是高高翹了起來。

他嘗試往下,竟還不下去。

倘若慕云月再瞧仔細些,還能發現,他手里那卷書拿倒了。

可眼下,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嫣然上。

慕家沒有林嫣然這般年紀的孩,慕云月也不知該怎麼跟他們通。

打是打不得的,罵自然也不能夠。可這稱呼到底敏,不改不行。自己人聽了,或許能當是孩不懂事,胡喚著玩的;若是有心人聽了去,麻煩可就大了!

慕云月輕咬食指第二節,凝眉思忖。

便這時,袖子上冷不丁被拉扯了下,力道極輕。

慕云月回神去瞧,就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眼眶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兩只瞳仁卻烏亮如同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睫淚珠打,凝一綹一綹,將雙眼又放大數倍。

一張口,聲音還帶著哭腔,糯如糕糖。

“嫂嫂不讓嫣兒喊你‘嫂嫂’,是不是不喜歡嫣兒啊?”

慕云月:“……”

這招上次是不是用過?

人不會在同一道里翻兩次船,慕云月指甲掐著手心,強迫自己狠下心,板起臉道:“不管我喜不喜歡嫣兒,嫣兒都不能喊我‘嫂嫂’,得‘姐姐’。這很要的,知道嗎?”

林嫣然沒說話,只手去拉慕云月的手,卻不完全牽住,就抓著小拇指的一小節,輕輕地搖晃,可憐兮兮。

櫻紅的瓣越嘟越高,眼里的水霧也越聚越多,儼然又要決堤。

慕云月:“…………”

實在太可了,真的沒辦法拒絕。

忍了又忍,慕云月到底松了口:“好吧。”

抬手幫去眼角墜不墜的淚珠,又說:“不過咱們得約法三章,嫣兒只能在我面前這麼喚。若是周圍有別人在,嫣兒就得乖乖喊我‘姐姐’,知道嗎?”

“那哥哥在也不行嗎?”林嫣然眨著眼,指著羅漢床問。

慕云月順勢轉頭。

衛長庚還在看那本書,目不斜視,耳不旁聽,仿佛并不知道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到底是誰的妹妹啊……

慕云月心中暗誹,扭頭正要說“不行”。

林嫣然就拍著兩只小手,興得一蹦三尺高,“太好啦,嫂嫂看哥哥了!嫂嫂喜歡哥哥!那哥哥在,嫣兒也可以管‘嫂嫂’‘嫂嫂’啦!”

說罷,就張開兩只小細胳膊,擁慕云月懷中,心滿意足地蹭啊蹭啊蹭,“嫂嫂真好,嫣兒好喜歡嫂嫂啊。”

慕云月被逗得哭笑不得,如何也想不通,這三條南轅北轍的邏輯線,是如何被理順的?

要不是剛才,自己親眼看見他們兄妹兩人鬧得那般厲害,都要懷疑,這兩人是不是事先串通好,故意在這里給挖坑。

那廂羅漢床上,衛長庚卻是氣定神閑地翻過一頁書。

終于發現自個兒把書拿反了,他挑了下眉,又氣定神閑地將書本顛倒回來,繼續看。從始至終,都沒往別瞧上一眼。

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擊著扶手,聲音像是雨點落清池,激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而他的角,也在那悠悠的靜中,幾不可查地勾起仰月笑紋。

沒有驚任何人,只驚了他自己的心。

*

連哄帶騙地折騰大半天,林嫣然總算可以安分地坐在玫瑰文椅上,晃著兩只小短蘿卜,乖乖聽慕云月講課。

教琴之事雖是臨時應下,慕云月卻從沒想過敷衍了事。

琴道門有多重要,沒人比更清楚。萬一要是領錯了路,真讓一個仲永之才泯然眾人,這責任可擔待不起。

是以這五日,慕云月在家也沒閑著。

忙活完府中饋,就去書房翻琴譜,一面回憶過往師父是如何教導的,一面制定自個兒的教琴計劃。

為了讓林嫣然能更好地接講的東西,慕云月還特特去請教過林家之前的琴師,大致了解林嫣然現在的水平。

誠如這位世子爺所言,林嫣然學琴已有數月,雖毫無長進,但也并非完全沒有天賦,只是心太散,需要人在邊上看著。

慕云月今日過來,也是做好了時刻盯著練習的準備。

卻不想,小妮子本不需要監督,自個兒就練得津津有味。雖說指法還有些不規范,但也的確看得出,是盡了心的。

有這心就很是足夠了。

“嫣兒明明很聰明,照這勁頭練習下去,假以時日,都能彈得比我好了。”

慕云月著林嫣然的小腦袋,由衷夸贊,邊說邊朝采葭抬抬下

采葭領命出門,片刻之后再回來,手里就多了一個剔紅雕漆的四層食盒。

林嫣然兩眼登時亮起,一瞬不瞬地盯著食盒,“嫂嫂,這是什麼?”

那廂一直垂首“刻苦攻讀”的某人,也眉梢,斜來眼尾一縷余

“是鵝黃。”

慕云月接過盒子,解釋道:“我自個兒做的,你嘗嘗。練了這麼久的琴,也該休息一下。”

邊說,邊開頂層的小屜子。

二三十個鵝黃,每個都約指腹大小,雕巧的花。整整齊齊碼放在屜子里,也擺花朵的形狀,得都不像吃食。

孩子大多貪吃,品相致的就更是吸引他們眼球,林嫣然也不例外。

自打目沾上鵝黃就再沒挪開過,甜甜地道了聲:“謝謝嫂嫂!”

便迫不及待出手,揪起一個塞進里。

甜的口在味蕾上跳舞,眉眼也不自覺飛揚起來,“好吃好吃!”

上一個還沒吞下去,就又手抓了一個,恨不能多長一張

“慢點吃,小心噎著。”

慕云月沏了盞自個兒帶來的果茶,推至面前,又從食盒中出第二、三層屜子,給采葭,讓拿去分發給大家,“大家今日也都辛苦了,吃些點心休息一下吧。”

小廝們都寵若驚。

不過是在旁邊站了會兒,居然也有吃的?京中竟還有這麼善解人意的主子?

幸福來得太突然,以至于采葭將屜子遞到他們面前,他們都沒敢接,只打量著慕云月。

笑得實在溫婉無害,他們看得心跳怦怦,這才紅著臉,接過去,一疊聲道謝,直夸菩薩在世。

然善解人意的菩薩,連庭院里灑掃落葉的婆子都照顧到了,卻是把羅漢床上的某人給忘得一干二凈。

衛長庚乜斜眼,淡淡瞧去。

慕云月還跟他裝傻充愣,將兩盒空屜子亮給他瞧,大眼睛眨啊眨,無辜又狡黠。

分明就是在為適才被自己逗弄之事,故意報復他!

衛長庚輕哂。

個頭不大,氣倒不小。

可偏偏,自己還真拿沒辦法。

再一細品,這輩子,小姑娘對他的確是比前世友善許多,但也始終保持著一種距離,客氣疏離,親近不得。

這還是重生以來,第一次在他面前,出這般囂張的模樣。

所以現在……是對他親近一些了?

僅是一個念頭,一點猜測,未經證實,衛長庚心里卻涌起一抹甜,比吃著了親手做的鵝黃還高興。

但鵝黃還是要吃的。

于是衛長庚就把視線挪到了林嫣然上,什麼也不說,就給一個眼神,讓自己會。

林嫣然仿佛被一記無形的焦雷劈中,從頭頂的呆,到鞋子里的腳趾頭都結結實實哆嗦了下,本能地就要把自己的鵝黃雙手奉上。

可轉念一想,又憑什麼?

都五歲啦!

已經很大,連床都不尿啦!

還這麼怕他,像話嗎?

心一橫,林嫣然抓起屜子里僅剩的三枚鵝黃,一腦兒全塞進里,腮幫子鼓鼓脹脹,包子臉真了“包子臉”。

衛長庚不屑一嗤,“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林嫣然:“噎、噎死……也比吃不到……強……”

衛長庚英雋的劍眉蹙起來,雙眼似沉了一湖冰水,漆黑凜冽。

林嫣然單薄的小肩膀抖了抖,卻是越發梗起脖子,跟他對著干。

火星“滋滋”在兩人之間迸濺,下一刻好似就要燒著。

慕云月無奈失笑,“都多大的人了,還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

邊說,邊從食盒最底層端出一個瓷碗,起來到羅漢床邊,將碗放在榻面的小幾上。

玉腕間的兩只銀鐲隨作,輕輕磕了下碗沿,發出輕微而悅耳的撞之聲。

那點銀,也隨之躍衛長庚眼中。

那是一碗蓮子羹,熬得極稠,還沒口,香氣就已經沁心脾。

衛長庚心尖微,卻還是矜持著,淡然合上書,明知故問道:“給我的?”

盡管極力克制過,尾音還是揚了起來。

慕云月忍不住想笑。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倘若“口是心非”也能拉出來比上個幾回合,這人認第二,恐怕就沒人敢自稱第一。

“世子過去幫了我不,我若當真什麼也不做,委實說不過去。只奈何手藝欠佳,若是不合世子胃口,世子爺可以不喝。”

慕云月說著就出手,要將碗撤回。

可不等指尖即碗沿,衛長庚就已先一步,將碗拉到自個兒面前,“卻之不恭。”

蓮子羹的溫度過瓷碗,傳遞到他手上,依稀似還留著指尖的芬芳。

衛長庚適才還烏云布的眉眼,一瞬間下來。

怎麼會不合胃口呢?

做的蓮子羹,他其實是喝過的,味道很好,比膳房所有廚子加一塊,做得都好吃。

只不過當時那碗,并非給他做的罷了……

衛長庚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盛夏的午后,他例行去校場檢閱,正巧遇上去看婁知許。

彼時,就抱著這麼一個食盒,立在演武場外,踮腳往里張

烈日當空,面頰都曬得通紅,鼻尖也沁出了細的汗珠。可懷里的食盒卻抱得穩當,是沒日頭曬到半寸。

“這碗蓮子羹是我拿冰湃著的,可解暑了,你快些吃,不然等冰全化了,可就不好吃了。”

檢閱一結束,馬上將食盒往婁知許手里塞,塞完就跑,唯恐他不要似的。

而最后,婁知許也的確沒要那碗羹。

皺鼻冷“嘁”一聲,他就把羹湯連食盒一并扔在了角落,頭也不回地走了。

幾個同僚跟他調侃,他還嗤之以鼻,“這種東西,傻子才要喝。”

那時候他有多生氣?

衛長庚自己都已經記不清,只知道廷司新給他送去的白玉扳指,竟是在不知不覺間,被他生生碎了。

有那麼一瞬,他恨不能把小姑娘拉過來,看看挑中的男人,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可若真是那樣,怕是會難得哭出來吧?

想著淚眼婆娑的模樣,他到底是沒忍心,只能自個兒將那食盒撿回來,地吃了那碗蓮子羹。等吃完,又讓人拿了支簪子,借婁知許的名義,跟道謝。

看到收到簪子,歡喜的模樣,他當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蓮子心苦,害怕婁知許不住,加了好些冰糖,甜得都快趕上蜂

可他嘗里,卻仍舊苦無邊。

但,還是很好吃的。

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嘗到的手藝,沒想到……

看著這碗專程為他做的蓮子羹,衛長庚心里忽然極了,攪著湯匙,正要口,瞥見羹上漂浮著的細碎白干花,他作又頓住。

“你在里頭加了梔子花?”

慕云月愣了愣,點頭應是,“加些梔子花,口能更好一些。”見他臉不對,不由惴惴,“可有什麼不妥?”

“我哥對梔子花過敏。”林嫣然搶白道。

嘶——

這就尷尬了。

看著碗里的蓮子羹,慕云月和衛長庚都沉默了。

第一次送人謝禮送這樣,慕云月窘迫得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個兒埋了,“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下回我再還給你重新做一份?”

衛長庚盯著瓷碗,眼里滿是不甘,良久,才終于承認,自個兒是真喝不了,懊喪地點頭道:“就這麼說定了。”

說完,他便目不轉睛地盯著慕云月瞧,執拗得像個孩,仿佛不親眼看著點頭,他就不肯罷休。

慕云月忍俊不,適才那點窘然,也因這一笑煙消云散,無奈地道了聲:“好。”端著蓮子羹回去。

然轉的一瞬,慕云月的眉心卻是蹙了起來。

過敏并非什麼稀奇事,母親丹郡主就對生姜過敏,半點也不得。為此,丹郡主還跟林太后抱怨過。

林太后為了安這個閨中友,便告訴,其實皇家也有這麼個過敏的病,也不知從哪一輩開始過繼下來的。反正進宮的時候,宮里頭的梔子就已經絕干凈了。

還說什麼,他們林家的子弟各個都健,宮之前,就沒什麼忌口的。冷不丁什麼梔子做的東西都嘗不到,著實難了許久。

私底下,們還曾打趣,說那是富貴病,尋常人家想得,還得不了。

倘若這些都是真的,那林榆雁不該有過敏的東西。而現今皇室凋零,最有可能對梔子過敏的,就只有……

慕云月端碗的手微微一

作者有話說:

阿蕪:“我好像又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這章

紅包雨還在,大家多多評論呀,不要給我省錢。

明天開始恢復正常更新啦,一更依舊是中午12點;二更是晚上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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