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到了碧梧宮，宮人見了天子圣駕到來，紛紛跪下行禮，周璟沒見著花嫵，倒是看見殿門閉，里頭傳來了子悉的聲音，不同以往，帶著幾許撒的意味：“你輕一點兒。”

跟著便是那個太醫的聲音：“好。”

“嘶——”花嫵輕輕了一口氣，似在|：“好疼……”

那太醫猶豫：“那還是先拔|出來？”

花嫵卻道：“無妨，忍一忍就好了，你繼續。”

殿里的人兀自談，半點沒意識到外面已是寂靜無聲，針落可聞，劉福滿心驚膽戰地眼去看周璟，果不其然，天子臉難看至極，周氣勢沉冷肅，風雨來。

劉福滿有點想跑路，他恍惚已經看到皇上頭頂綠油油一片了，貴妃娘娘真是膽子大，還有那個程硯清，真是不知死活，明明自己都提醒過他了，怎麼還是沒把持住呢？

正在這時，殿里又傳來一聲輕，，聽得劉福滿一哆嗦，周璟終于抬手，用力地推開殿門，大步踏了進去。

門板撞擊發出震響，把殿里的人都嚇了一跳，所有人都愣住了，一齊回過頭來，待見來人是天子，立即紛紛行禮。

花嫵趴在榻上，穿著薄薄的春衫，背上還扎著七八金針，回過頭來，訝異地道：“皇上怎麼來了？”

周璟看了那伏跪行禮的程太醫一眼，又看向花嫵，薄抿起，冷冷道：“一種把戲你還要玩幾次？”

花嫵笑地道：“皇上這話讓臣妾實在不明白，臣妾今兒覺得不適，請太醫來診治，有病就看，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不知哪里礙著了皇上的眼？”

說著，一手托著腮，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道：“臣妾自個兒有病，自個兒請大夫看，也沒想著去煩擾皇上，皇上自己跑來了，難道也要責怪臣妾麼？真是好沒道理。”

周璟半晌沒說話，他發現自己竟然無從辯駁，遂斜睨劉福滿一眼，劉福滿著子低著頭，如一只鵪鶉也似，撲通跪下來，左右開弓就扇了自己兩個：“都是奴才的錯，白生了對耳朵，聽風就是雨，奴才聽說娘娘腳疼，還以為是病加重了，心里著急，立刻去稟報皇上，皇上一聽就放下奏折——”

“閉。”周璟冷冷開口，臉更難看了：“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

劉福滿：……

花嫵笑瞇瞇地看大戲，一邊對那程硯清道：“對了，皇上前陣兒也病了，程太醫看看，能不能給皇上也治一治？”

程硯清自然不會真的這麼沒有眼，只是垂著頭道：“微臣的醫不如姜院判，他都不能治好皇上，微臣也束手無策，請娘娘勿怪。”

周璟聽罷，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既然醫欠佳，為何又膽敢來給貴妃治病？”

程硯清不敢答話，花嫵卻輕笑起來，道：“業有專攻，大夫們也各有所長，皇上何必苛求他們人人都是華佗扁鵲呢？”

說著，讓程硯清把金針都拔下來，自榻上起，命宮人奉茶，周璟低頭一看，竟又是碧螺春，遂撂了杯蓋，拒絕道：“朕不。”

他問程硯清：“那你擅長醫治什麼？”

程硯清想了想，恭敬答道：“回稟皇上，微臣擅調理府，強健，兼經，婦科雜病。”

周璟道：“你方才給貴妃診治得如何了？”

聞言，程硯清正道：“貴妃娘娘質偏寒，手足冰涼，經期腹痛不止，再加上娘娘曾經胎下小產，雖后有補救，但仍舊是傷了本，需要長期調理，方能緩解。”

聽得這話，周璟一時沉默了，他突然想起來，因為小產一事，花嫵的子確實不太好，原本心中有的微怒一下就泄了個干凈，銷聲匿跡。

他下意識看了花嫵一眼，正倚在榻邊，端著一杯熱茶輕啜，裊裊的水霧如煙般彌漫開來，垂著眼，長長的睫羽上似乎也染上了幾分意，像清晨凝了的花，著一種脆弱的靜。

周璟收回目，對程硯清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替貴妃調理，直至恢復康健，朕有重賞。”

程硯清拱手應下：“臣遵旨。”

當著周璟的面，他又寫好藥方子給綠珠，叮囑了飲食宜忌，這才恭恭敬敬地告退，花嫵放下茶盞，笑瞇瞇地對他招手：“程太醫明日再來。”

面上帶笑，眼角彎起，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好似十分歡迎人家日日登門似的。

周璟移開視線，拿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劍眉倏然皺，生生把那口滾燙的茶水咽了下去。

他盯著杯子里的碧螺春看了半天，竟有些苦大仇深的意味，花嫵見狀，疑道：“皇上怎麼了？”

周璟放下茶盞，表不太好，淡淡道：“朕不喜歡喝碧螺春。”

他說著，吩咐劉福滿道：“去務庫取些明前龍井來，把宮里所有的碧螺春都換了。”

花嫵黛眉輕挑，雖然不明白周璟為何突然討厭起碧螺春來，但倒是無所謂，隨他去折騰。

就在周璟要準備離開的時候，花嫵忽然住他，道：“皇上今天能陪臣妾一起用膳嗎？”

周璟下意識拒絕：“朕還有奏折沒批。”

“皇上，”花嫵走近他，牽住他的袖子，眼神希冀道：“縱然是民間的普通百姓，夫妻亦是日日同食，夜夜同寢，臣妾自知無法與皇上心中的那個人相比，但如今臣妾是皇上的妃子，卻連和皇上一起用膳的資格都沒有嗎？”

說著，眉尖微顰，語氣難過道：“皇上與臣妾說過，從前該如何，日后還是如何，臣妾的地位不會有任何變化，可皇上真的是這樣做的嗎？臣妾只是想討皇上的喜歡罷了，難道這也有錯麼？”

花嫵漸漸松手，放開周璟的袖，神是掩飾不住的失落，明知這番作態有七是故意的，但是在那一刻，不可否認的是，周璟確實心了一瞬。

就是因為那一瞬，他留了下來，在碧梧宮陪花嫵用晚膳。

花嫵命膳房做了好些菜，興致地道：“這些都是皇上喜歡吃的。”

周璟看了看桌上的菜，八寶鴨子，梅花雪蒸糕，芙蓉豆腐，甜醋鮭魚，他不記得自己喜歡偏甜的口味，花嫵替他夾了一筷子八寶鴨，殷切勸道：“皇上嘗嘗？”

周璟吃了一口，劍眉皺起，太甜了。

花嫵疑問道：“皇上不喜歡麼？”

周璟道：“尚可。”

花嫵也沒疑心，自己拿著筷子吃起來，周璟看吃得很歡，心里猜測，怕不是自己喜歡這偏甜的菜，才故意布置的。

這人里沒有一句真話。

正在周璟有些食不下咽的時候，花嫵忽然想起什麼，道：“對了，臣妾差點忘了，還為皇上準備了一道菜。”

說著，輕輕掌，一名宮人端著朱漆托盤上前來，將一個盅碗放在周璟面前，揭開盅蓋，騰騰的熱氣升起，伴隨著一特別的食香氣。

周璟定睛一看，那是一碗羹湯，湯清，不知是什麼食材，花嫵催促道：“這是臣妾給膳房的食方烹制的，皇上試試？”

周璟便嘗了嘗，湯味鮮咸，瞬間就拯救了他被甜食荼毒的味蕾。

花嫵一手托著腮在旁邊看，直到他把湯都喝完了，才問道：“皇上，好喝嗎？”

周璟點點頭，才想起問道：“這是什麼食材熬制的？”

花嫵笑瞇瞇地道：“虎鞭和鹿茸啊。”

周璟一下頓住，花嫵眸中帶笑，著十足的狡黠意味，傾湊過去，幾乎上男人的鼻尖，兩人呼吸相聞，只差一點點就要吻上了。

花嫵注視著面前人，明眸中泛起瀲滟的，著聲音，輕輕張合，猶如呢喃：“臣妾也是聽來的民間偏方，以形補形，不知有沒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