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人群中聽別人議論自己的覺，比林歇想象的還要微妙一些。

而最讓沒想到的是，這些議論的聲音，并不都是厭惡與畏懼。

下午的騎課上，三葉聽林歇說了中午在食堂發生的事，樂呵呵道：“這不是好的嗎？”

林歇低頭把玩手中的樹葉：“無知無畏罷了，他們若是知道我還做過什麼，就不會用輕松好奇的語氣談論我了。”

三葉提醒：“那位將軍可不算無知。”

薄韌的葉片被林歇對折，實后發出脆脆的折斷聲。

“他……”

林歇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也在書院里念書，但夏衍確實不算是被保護在羽翼之下什麼都不懂的純稚年，甚至只要他表達出對未央的厭惡，說出未央的惡行，很輕易就能在這些學子們心中留下對未央的糟糕印象。

但是他沒有。

為什麼？

三葉輕笑著，為林歇解答了這個疑：“我的小未央，你要知道，并非人人都覺得你所做的一切，是你自己愿意去做的。”

三葉一邊說，一邊轉頭將視線投向教場，正好與前軍副統領唐聶遙遙對上。

三葉的笑容越發燦爛，甜得如同淬了毒的果子。

長夜軍與軍同為皇帝親兵，不同的是軍的護衛是在明面上，職人員皆記錄在冊，長夜軍活在見不得人的黑暗里，人員幾何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但為了相互之間不起沖突，長夜軍會與軍保持聯系，而維持聯系商討事宜的，就是他們各自的統領與副統領。

三葉是現在的長夜軍大統領，同時也是曾經的長夜軍副統領，且和未央不同，三葉可沒有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同胞姐妹，所以從不在軍正副統領面前遮掩自己的容貌。

本還只是懷疑的唐聶在看到三葉的瞬間就確定了，北寧侯府的大姑娘林歇，就是前長夜軍統領未央。

冷汗下鬢角，唐聶簡直不敢相信致遠書院到底是什麼運氣，竟能招來這尊煞神。

下午的課程結束后，夏媛媛來找林歇，說機關社那邊有些事要解決，夏夙讓們今天到別的地方喝茶去。

有些事要解決……是要抓出毀壞機關樓的社員吧。

林歇想，那是該避一避，免得被殃及記恨。

待從書院回來，林歇在侯府門口遇到了來接自己的半夏。

因為不是真的生病，而是藥導致的不適，藥效褪去后，半夏很快就恢復了活奔跳，只是面還不太好。

半夏危機十足地開三葉，和往常一般扶著林歇回榕棲閣，且一路上都在罵連翹，一邊罵還一邊在三葉這個“新人”面前擺譜，說書院比三葉，所以以后去書院都得是陪著林歇。

三葉裝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哄得半夏心舒暢。

林歇也不阻止半夏，本來長夜軍的活就多，三葉今日陪一天也不知道要堆積下多事務，有半夏陪，三葉也能出回去干活。

不明所以的半夏還覺得林歇是偏心，越發的開心得意起來。

夜間林歇沒睡，倒不是睡不著，而是在書院被丫鬟欺負的事傳了出去，林歇覺得長公主昨夜沒來，今夜應該會來才對。

可直到后半夜，林歇也沒把人等來。

林歇心下奇怪，想問三葉，可三葉離開這忙長夜軍的事去了，恐怕要等天亮才能回來。

等第二天天亮，只睡了一個時辰的林歇半死不活地從床上起來，懷念起了自己懷力幾天幾夜不眠不休還能神百倍的日子。

半夏去廚房拿早飯，天亮前趕回來的三葉在幫林歇穿好服后，往林歇小臂上裝了一個可以發出袖箭的小巧箭匣，并用袖替林歇遮擋。

困到神志不清的林歇頓時就清醒了：“這是做什麼？”致遠書院又不是龍潭虎，還能需要這個？

三葉也不瞞著林歇，直接說道：“長公主昨夜遇刺了。”

林歇：“什麼？！”

三葉拍了拍林歇的頭：“放心，殿下只是了點傷，問題不大。”

林歇追問：“刺客呢？”

三葉撇撇，不是特別開心地說道：“跑了。”

“跑了！！”

長公主本的位不說，私下里更是聞風齋的齋主夫人，與長夜軍的關系也是出乎意料的好，明面上暗地里至有三撥人馬護著，這都能被人傷了，還讓傷的人跑了！！？？

林歇滿臉的不敢置信，且真心實意地發問：“你們都是干什麼吃的？”

三葉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道：“好啦好啦，是我們的疏忽，我們已經派出人去搜查了，你就別說了好嗎？”

昨晚長公主遇刺之后，三葉就被皇帝去批了一頓，被皇帝批完又被長公主家的駙馬——靖國公批了一頓。

雖然說靖國公是聞風齋齋主，于于理都不到他來教訓三葉，可奈何人家傷了媳婦脾氣大，別說三葉了，聽說就連他手下聞風齋的人也被他罵得夠嗆。

林歇聽后非但不同，還冷笑一聲：“你該高興我已經不是長夜軍的統領了。”

若還是，林歇絕對不會就只是罵一通了事。

三葉也想起了林歇折磨他們這些前輩的手段，心里苦不迭。

天知道他們有多想回到過去，把曾經閑著無聊捉弄林歇玩的自己活活掐死。

吃了早飯，林歇帶著半夏出門去往書院。

因為昨夜沒睡好，林歇一整個上午都在打瞌睡，甚至還被茶道課的先生抓到，轟去課室外的廊下罰站。

半夏作為丫鬟，自然是要陪著罰站的。

兩個人就這麼靠著課室的墻站著，百無聊賴地等著茶道課結束。

誰知這期間突然下起了大雨，所幸雨大風不大，沒把雨水吹進廊下。

半夏還對著檐外的雨幕祈求道：“明天可千萬得是晴天啊。”

明天旬休，不用來書院，夏夙早早就約了林歇出門踏青。

半夏也想跟著出門玩，可若是下雨，這青就踏不了。

正祈禱著，半夏突然驚呼了一聲。

林歇轉頭：“怎麼了？”

半夏指著外面說道：“有人跑進林子里了！”

林歇奇怪：“這個時間，誰能跑出課室？”

半夏擺手：“不是從課室跑出來的，是從食堂，那個人是從食堂跑進了林子里。”

林歇的心依舊毫無波，甚至有些犯困：“你去告訴先生吧，這麼大的雨，可別出什麼意外才好。”

半夏點頭后將課室的先生了出來，并把剛剛看到有人從食堂跑進林子里的事給說了。

先生聽后反應特別大，還不停向半夏確認，問有沒有看錯。

林歇奇怪地問先生：“可是有什麼不妥？”

先生慌道：“今早景央郡主在課室與人起了爭執了手，之后便一直待在食堂。”

也就是說，半夏剛剛看到的人，極有可能就是景央郡主——君葳。

林歇懵了，君葳今天來書院了？

在長公主遇刺的第二天，居然沒待在長公主府，還來書院了？

林歇簡直不敢相信，語氣果斷地對半夏說了句：“你快去食堂看看郡主還在不在，免得是看錯了。”

半夏楞了一下：“啊？為什麼呀？”

景央郡主如何與們有什麼關系？而且景央郡主還欺負過林歇，半夏才不想理。

誰知林歇突然就沉下了語調，冷聲道：“快去！”

半夏被林歇這兩個字嚇得打了個冷，快于腦子，等反應過來，已經跑進了雨中，朝著食堂奔去。

隨后林歇又看向先生，說道：“無論半夏是否看錯，還請先生在約束好課室的學生后去一趟素言齋，將此事告知現下得閑的先生們，若這大雨天跑進林子里的真的是景央郡主，恐怕還得勞煩你們進去搜尋。”

慌的先生得了林歇吩咐，反而像是有了主心骨，連連應道：“是是是，我這就去！”

也不怪香道課的先生這般驚慌失措，致遠書院畢竟不是專門供皇室宗親讀書的地方，書院里的皇室子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那都是書院的重點看護對象，絕對不容出任何岔子。

如若不然，只怕整個書院都要跟著完蛋。

先生走后，林歇又一次拔掉了脖子上的銀針，直接跑進了雨中。

若是平時，君葳在大雨天跑進書院林子里，林歇絕對不會這麼上心，可昨晚長公主遇刺，在不清楚刺客所求為何的況下，長公主乃至長公主膝下的一雙子，都有可能再一次遭遇危險。

所以他們是瘋了嗎？竟讓君葳在這個時候離開長公主府來書院。

還是說他們就是在拿君葳當餌？

林歇憑著雨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尋到了林子的所在，并一頭扎進了樹林。

然而雨越下越大，雨聲有效地阻礙了林歇的判斷和知。

林歇無法，只能又拔掉了一扎在里的銀針。

兩銀針拔出，林歇的知再度出現了新的變化。

這回不僅僅是耳邊的聲音，還有落在上的雨水，鼻間聞到的氣味，都在一瞬間變得清晰了起來。

就好像在此之前，林歇不僅僅是瞎了，還被人泡在了水里一般，無論聽什麼聞什麼什麼，都被一層東西阻隔著。

直到此刻，林歇扯破了阻隔自己的事，徹底“活”了過來。

林歇雖然眼盲，可在此等況下所“看”到的，反而比沒瞎時“看”到的還要多。

這不是一般習武之人能辦到的。

林歇的師父曾在死前說林歇已經不能算是人了，此言并非是和旁人一樣指責林歇殺人時淡然若之的心態，不然師父也不會因為林歇殺他時落淚就罵林歇是廢。

師父說林歇不算人，是真的覺得林歇這個徒弟，已經了這個世間不該存在的怪。

而夏衍評價的“未央之能，可登榜首”也不僅僅只是不負責任地說說而已。

呆站在雨中的林歇終于了，側頭看向了左側，只因從那個方向，聞到了被雨水沖刷后淡到幾乎不存在的腥味。

林歇朝著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隨著距離的拉進，林歇聽到的聞到的就更多更加清晰了，這些信息幫助判斷出了前方有至五人，三人傷倒地，兩人在對峙。

林歇的闖讓對峙中的兩個男人都看向了。

其中一個男人著黑，見到林歇之后故意朝著林歇喚了一聲：“統領。”

另一個男人一落拓，頭上戴著斗笠，臉和頭發都臟兮兮的。

落拓男子本不在意林歇的出現，直到聽見黑男人這一聲統領后，他立馬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林歇上，驚嘆道：“你就是排在高手榜第三的未央？”

此人無論是打扮還是言行，都像是江湖中人，很難想象，這樣的江湖人，會作死到對皇室下手。

林歇沒理落拓男子，而是問黑男人：“君葳呢？”

黑男人見林歇出現，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并對林歇說道：“在距離你五丈遠的樹下，了點輕傷被我打暈了，沒什麼大事。”

聽聞君葳沒事，林歇放心的同時，也終于把注意力分到了那個江湖人上。

“不知閣下為何要來刺殺景央郡主？”

落拓男子不可思議地看著林歇和林歇眼睛上的緞帶，像是沒想到傳聞中的未央居然會是這麼一個瞎了眼的妙齡。

落拓男子回答了林歇的問題，他說：“有人告訴我，來刺殺致遠書院這位郡主娘娘，便可引出高手榜第三的未央。”

林歇問：“那人是誰？”

落拓男子十分配合地回答了林歇的提問：“不知，那人了個小乞丐給我送信，信上是這麼寫的。”

林歇：“那你又是誰？”

落拓男子朝林歇抱拳道：“在下高手榜第五——安肖揚，此來只為與前長夜軍統領未央，一較高下。”

林歇又一次起了把靖國公活活掐死的念頭。

若非他把林歇排上了榜，這些江湖人也不會為了榜上的虛名被人利用。

這下可好，靖國公坑了林歇不說，還把自己的兒給坑了。

想到這里，林歇猛地轉向站在一旁擺出了看戲姿勢的黑男人：“君蕤呢！”

黑男人這才張起來：“世子與郡主一塊來書院了，邊雖然也有我們長夜軍弟兄護著，可若刺殺之人都是高手榜上前五的高手，僅憑他們幾個可能招架不住。”

音落，林歇聽到了遠傳來的一聲慘。

得知安肖揚的目標不是君葳而是自己，確定君葳不會再有危險的林歇朝著慘傳來的方向邁了一步。

下一瞬，安肖揚就閃到了林歇的面前，阻攔了林歇的去路，并說道：“還請未央姑娘先與在下較量一番。”

林歇著急君蕤，因而語氣不太和善：“找死。”

說完，林歇抬手接住了黑男人扔給自己的長劍。

安肖揚也舉起了自己的劍，一臉的認真與專注，毫沒有因為林歇是個眼盲而掉以輕心。

“最后一個問題，”林歇一把扯掉自己眼睛上的緞帶，問他：“刺殺慶長公主的人，可是你？”

安肖揚：“不是我。”

林歇舉起長劍，被雨水打的面容顯得越發蒼白，周溫和無害的氣質一掃而空，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多謝回答，你可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