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西澄準備繼續時，梁聿之已走到近前。

“送你回去。”

略低沉的聲音在風里有些模糊。

西澄愣了一下，他已經將那紙箱搬了起來，“帶路。”

從小區窄窄的側門走進去，繞過一片戶外的老年健械區，走到靠后的6棟。

舊式的五層居民樓，西澄住三樓，應燈的線像糊了一層污紗，昏昏暗暗。

到二樓的樓梯拐角，西澄回過，梁聿之走在后面三四級臺階，腳步很輕松，那箱書對他來說似乎沒多重量。只是他個子高，肩膀闊，這老式樓道顯得更加狹窄仄。

見停在那里，他抬頭看過去，“到了？”

西澄指指上面。

住301。

打開門，西澄先進去開燈，同時騰出位置讓后的人進來。

玄關空間小，距離過近，周遭的空氣便好像都被他上的氣息覆蓋，極淡的香水味道，說不清是哪種香調。

梁聿之從面前而過，走進屋，將手中箱子放在鞋柜上。

小客廳一覽無余。沙發蓋布落在地毯上，一摞書胡堆在那，旁邊線板和數據線裹在一起塞在藤編筐中。

不算整齊，但干凈，與姜瑤那種繁復公主風的房間相比，這間屋子簡單到沒風格。

梁聿之收回視線，一只手機遞到他面前，白底屏幕上幾個字，問他要不要洗手。

快遞紙盒很臟。

西澄指給他衛生間的方向。

在梁聿之過去時，拿工刀拆紙箱，聽到衛生間的水聲響起又停止，之后看到他走出來。

“里面燈壞了嗎？”

他開口問，西澄才想起這件事，壞了久，都快適應了。

梁聿之走過去，“這房子喬逸找的?”

西澄仍蹲在地上，快遞箱的封口膠帶割開了兩條，看著他走近，高高的擋住吸頂燈的。直起拿到鞋柜上的手機，打字說:“是他按我的想法找的，找了好幾套，是我自己選的這個，接的時候那燈并沒有問題。”

梁聿之的目從手機屏幕移開，看了看，小巧的臉，清淡眉眼，鼻梁微的弧線，表面上和梁泊青口中那種需要保護照顧的形象很相稱，但實質上，有違和的。

可能是眼神吧，的。

“干嘛幫他說話？”他的聲音也淡淡的，像是隨口問的這句。

西澄與他對視，注意到他左眼側有顆很小的痣。不確定怎樣回答更合適，難道要說喬逸講了你很多壞話？

梁聿之好像也不在意回不回答，看看的表，他忽然很淡地笑了下，說:“沒看出來，喬小二這麼招人喜歡。”不甚在意的口吻。

轉而看了看拆了一半的那箱書，說:“忙吧。”

他要走了。

隔天上午，唐西澄收到喬逸的微信，問在不在家，他要帶人來修燈。

回復了不到一小時，人就已經上門來。

到底是專業的，效率十分高。喬逸說下次這種事直接找他，不要讓梁聿之那個中間商賺差價，白白給他機會教訓人。

西澄想要解釋沒有故意向梁聿之告狀，但看喬逸也不是真生氣。他是起床就過來的，空著肚子，問要吃的。

冰箱拉開，只有牛、咖啡和一些速食。

西澄熱了個蝦仁飯團給他，喬逸邊吃邊嫌棄，說:“你吃的這都是什麼東西！”

這麼說著，仍然半點沒耽誤地把飯團吃完，忽然想起什麼,“誒，你那個室友呢，就會夸人的那個。”

上次他幫們搬家，悅毫不吝嗇地夸他長得真帥。

喬逸還用。

西澄告訴他悅回家待一段時間。

“那你最近一個人住啊。”喬逸眉上揚，“害怕可以找我哦，我不介意的。”

西澄習慣了他這樣子，沒搭理。

剛好燈也修好，喬逸揮揮手帶著人走了。

來去如風。

唐西澄連吃兩天藥，發炎的智齒終于消停，于是拔牙的計劃后推。

新的一周開始，恢復原來的上班節奏，整個十一月份都比較清閑。悅從家里回來后緒低落，宣布自己從此是個沒家的小孩。

西澄嘗試安，但實在不擅長，干的話毫無作用，只好作罷。

幸好悅天樂觀，沒頹廢多久就振作了，投甜的中，還找了份出版社的兼職，生活充實起來。

這期間，梁聿之找過唐西澄兩回，沒別的事，仍是帶去舅舅那里吃飯。

看上去，像是定期的家庭活。

他不多講，也沒問過，幾乎形一種奇怪的默契。

這件事并沒有給西澄增加太多力，每次過去也真的只是吃飯，除了他的表妹姜瑤，幾乎不需要與旁人講話。

而姜瑤異于常人的社主，本不必對方努力，就能輕松和每一個人絡起來。當西澄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姜瑤已經進展到每當來海淀上雅思課就會找吃火鍋了。

自然而然的，與梁聿之的關系也近了一點。

但也只是一點。

無非是見面時話比從前多上幾句，比如在車上梁聿之會問要聽什麼歌，讓自己換。

有次下班上，天氣不好，他送了一趟。

這點集實在平淡得不值一提，也的確不需要向誰提起。

若不是姜瑤有次在微信上找喬逸打聽，后來被上沒把門的喬小二說起來，那些朋友，包括蔣津語在的小圈子還都不知道梁聿之邊有這樣一個人。

喬逸雖然上拿這事調侃兌他，心里卻早琢磨明白了。

有天他們吃飯，散場之后，只剩梁聿之沒走，喬逸抓著機會問他:“你老實說是不是老早瞄上了？”

這話沒個頭尾。

梁聿之喝了酒，眼有些紅，覺得莫名其妙:“誰啊？”

“西西啊。”喬逸一挑眉，“蔣津語說你找不到比更靠譜的，這不找到了嗎，毫無本，話都不用多說，效果還加倍，我都能想象你媽知道這事什麼表了……不過你拿當工人膈應你家里，這事你小叔知道嗎？”

他打量梁聿之，意味再明顯不過。

最后那句，弦外音:你不講叔侄義啊。

當事人沒接腔。

喬逸卻是個吃了飯閑心的。

他湊過來，“你現在圖安靜省事不煩人，比蔣津語好拿，那你就不怕哪天人家竇忽開真看上你了，纏著不放麼，這個年紀的小孩一旦腦起來，很可怕的。”

“你屬青蛙的吧，能不能閉。”梁聿之嫌他吵鬧，推了一把。

喬逸撂下一句:“你小心點兒吧。”

其實，喬逸說的話并非完全無用，有一句梁聿之聽進去了。

確實，梁泊青不會樂見他將唐西澄扯進來，雖然實質上沒什麼事，但他那個小叔是個原則很強君子至極的人，道德標準比他高多了，真要質問起來理虧的確實是他。

整個家里梁聿之不在意任何人怎麼評價他，但他從小就給梁泊青面子的。

這事他自認魯莽了，只怪那天電梯里偏偏就到。

周末，唐西澄再次收到姜遙的邀約，吃日料。

姜瑤為什麼愿意一直找？明明流沒那麼便利，而姜瑤看上去也不像缺一個周末吃飯的朋友。

西澄偶爾會想這個問題，但并不拒絕。

吃完飯逛街，整個下午沒做別的事，走得都酸了，姜瑤依然活力滿滿，沒有要回家的意思，因為離喬逸的酒吧很近，順路去了一趟。

們到的時候剛過五點，天還沒完全黑，酒吧里人不多。

姜瑤輕車路帶西澄進去，走到吧臺，問那長得帥的酒保小哥:“嗨，喬逸人呢？”

那帥哥認識，手指樓上:“有朋友來，老板陪著呢，您喝點什麼？”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姜瑤對二樓布局很悉，徑自往左走，到最盡頭那間游戲室，直接按鈴。

沒一會，門開了，喬逸探個頭:“你怎麼來了？”

往旁邊一瞧，看見西澄，樂了:“今天什麼好日子啊？”

里頭幾個人在打游戲，兩男一，十分投。

姜瑤沒想到蔣津語也在，瞬間有點尷尬，喊了聲“津語姐”，對方應了聲，很快地回頭朝笑了一下，又繼續作。

姜瑤轉頭看一眼西澄，朝吐了吐舌頭。

西澄莫名，再看一眼那個長發背影，有了印象。

那晚在公司門口和梁聿之拉扯的人。當時沒看清楚，剛剛看到了，細長眉眼，翹鼻紅，很明艷的。

喬逸帶們兩個下去喝東西，廚子給們做晚餐。

吃飯時，姜瑤注意著西澄的臉，“你沒有不開心吧？”

西澄放下手中刀叉，拿過手機，姜瑤忽然說:“你用手語吧，我覺得我可能看得懂。”

西澄疑看。

姜瑤笑笑:“其實我大學參加過手語社團，不過后來忘得差不多了，最近復習了一下，讓我試試吧。”

西澄比劃:“為什麼會去學手語？”

姜瑤看懂了，說:“我覺得會手語很酷啊—— 嗯，回到剛剛的問題。就是……津語姐，你知道的吧？”

“知道，但不算了解。”

姜瑤:“不是吧，你們談難道不互相問過去，不會視男朋友的前任嘛？我小號都有關注前男友每任盆友的。我怎麼覺你跟我哥一點也不像在談啊……”

“……”

那確實不是。

西澄仍然用手語問:“所以你清楚他們的事？”

清楚啊。

姜瑤很矛盾，心里應著，上說得很保守:“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們在國外就認識了吧，還有喬二哥。”想了想還是覺得瞞著西澄很不好，有種助紂為的不道德，“哎呀，他們在一起應該有一年吧，我反正一直覺得分手了嘛最好都當對方死了，但他們好像還是朋友，有時候會在一起玩……”

姜瑤莫名地替梁聿之心虛，畢竟本來就長著一張薄男人的臉，做的事又渣，好像怎麼解釋都沒什麼可信度了。

最后只能說:“你可以要求他不要再見津語姐的，我也覺得他很過分，反正這件事我站你這邊的。”

西澄無從解釋，只覺得好像有點辜負姜瑤這麼明確堅決的站隊。

晚上姜瑤左思右想，決定給梁聿之通個氣。

描述得略夸張:“幸好津語姐在打游戲沒太注意，不然場面就很尷尬了，狹路相逢誒，反正呢西西問的，我都說了實話……”

還在闡述細節，被打斷了，電話另一頭的聲音說:“你們什麼時候這麼了？”

姜瑤只好坦白因為順路所以經常找西澄吃飯的事。

“我不是故意背著你接近哦，最開始，我就是好奇，想了解一下……”姜瑤十分誠實，“后來發現和吃飯舒服開心的呀，我可以一直說話，總是聽得很認真，我覺得我的表達得到了巨大滿足！而且跟我沒有任何朋友圈的叉，除了你，所以我可以隨便吐槽誒，完全不用擔心誰會去背后我，真的毫無負擔！”

梁聿之無法共旺盛的表達，“你哪來那麼多話說？”

“有啊！我的生活很富的好嗎？”

“……”

行。

“那你說完了？”他抬腕看運表。

“還沒，”姜瑤一鼓作氣，“說真的，我覺得你以后還是注意一下吧，都分手了還和前任搞不清，大家還一起玩，真的渣的好嗎？反正我對你有點失。”

梁聿之覺得好笑，將手里的巾扔在跑步機的臂桿上，“姜瑤你胳膊肘往哪拐呢。”

“我站在很客觀的立場好嗎，你不能因為西西……”

姜瑤沒說下去，在心里，顯然認為唐西澄在這段關系里于弱勢，跳過了幾個字，繼續道，“反正就別太欺負人吧。”

“行了。”梁聿之不置可否，“不要沒事總去找，人家煩你也不會直說。”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沒耐心嗎？”姜瑤反懟，“我還煩你了呢，不識好人心。”

很干脆的掛斷音。

梁聿之丟下手機，走去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