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第 26 節 枕紅纓
1.
阿哥戰死沙場那年,我只有五歲。
我站在臨淮侯府門口等他凱旋,等了很久很久,卻只等回了阿哥的紅纓槍。那是賀蘭家代代相傳的神槍,有傳聞說,持此槍者會無往不利,所向披靡。我阿哥,更是將這柄神槍使得行云流水,出神化,可為什麼,這紅纓神槍,沒能將他帶回來見我。
侯府門前,十里縞素,爹爹的眉頭擰一個疙瘩,皺紋刻進了他的眉心,他出手,想一阿哥的紅纓槍,可他的手抖啊抖,卻終是他的眼淚先一步落下。
臨淮侯府前,熱鬧了很多天,我穿著素白的喪服,站在門口,看來來往往吊唁的賓客,他們沒有一個人,像我爹爹那樣傷心。甚至,爹爹不在的時候,我聽到他們在竊竊私語,說小侯爺一死,賀蘭家,要就此絕嗣了。
我將阿哥的紅纓槍牢牢抱在懷里,我不懂什麼是絕嗣,也不喜歡府上的這些熱鬧。我雖然是個小姑娘,但自小就立志,也要當阿哥那樣的年將軍,如今阿哥不在了,那該是我替臨淮侯府披掛上陣,保家衛國。
賀蘭家的鐵騎一向橫掃南境,我,絕不會讓阿哥的紅纓槍在世上蒙塵!
從阿哥死那年起,我拖著比我還高的紅纓槍,風雨無阻地往返演武場,練習武,直到那紅纓槍也能在我手中揮舞自如,一晃,就過了十二年。
十七歲那年,越國又來犯我南境,我穿上阿哥的銀鎧,背負阿哥的紅纓槍,在帝都的宮城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只求陛下能允準我出戰迎敵。
但那扇沉重的宮門,卻始終不曾為我大開。直到第四日,爹爹前來尋我回家,我不肯,他不得不將我打昏在地,拖回了侯府。
一個月后,南境傳來了戰敗的消息,陛下震怒,朝野惶恐,京中再無人敢自請出戰。終于,萬般無奈之下,有人想起了日迫西山的臨淮侯府。
我爹臨危命,以六十高齡掛帥出征,而我,了大周朝,第一位策馬領兵的先鋒。
我一紅,騎著我的小紅馬,一路向南馳騁,阿哥的紅纓槍再一次在疆場上呼嘯往來,刺破無數敵軍的軀。
橫飛間,再也沒人在乎,我是不是兒。
南境一戰,我領兵,在半月間接連奪回了三座城池,最終和我爹在邊境匯合,揮兵南下,直搗越軍大營,生擒了主帥。越軍四散,都被我趕了煙瘴茂林之中,我執意封山一個月,終于生生降了越營全軍。
此戰過后,大周朝,不僅重新記起了賀蘭一族的紅纓槍,更記住了我的名字。
我賀蘭嫣,是紅纓神槍的新主人,也是臨淮侯府,唯一還活在這世上的孩子。
2.
大軍還朝后,陛下單獨接見了我,他問我想要什麼賞賜,我便說,還想繼續上戰場。
陛下聽了我這話,面有點為難,他說如今四境平穩,八方來朝,著實沒有仗打,不過我這樣能干,他可以把自己的軍分一半給我統轄。
我其實想答應的,但奈何面圣之前,爹爹已經反復叮囑過,告誡我一定不能領朝職,尤其不能領兵,若不然,他下次出征,就絕對不帶我了。
我爹已經六十多歲了,哪里會有再出征的機會。但我也不敢把他生生氣死,只能違心拒絕了陛下的好意,說既然沒有仗打,那我就差不多該回府了。陛下聽了我的話,愣了好半天,終于還是磕磕絆絆地問我,要不然,給我封個郡主什麼的?
我聽了個陛下的話,有一點猶豫,便問陛下,郡主,算朝職嗎?
陛下聽了,忙笑著說,不算朝職,我松了一口氣,就趕說好。陛下好像也松了一口氣,當即就下旨,將我封為平郡主。
陛下說,我有唐朝平昭公主的颯颯英姿,因而以平給我為封號。我聽了,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雖然我才疏學淺,沒聽過平公主的事跡,但還是能聽出來,陛下在夸我,自然就紅著臉,謝了恩。
陛下見我謝了恩,神也緩和了許多,他留我在宮里用了午膳,又旁敲側擊地問我,可已許過人家?我聽了陛下的問話,連忙答道,還沒許過人家,但是在南境的時候我想過這事,打算一回京城,就辦個擂臺,給臨淮侯府招個贅婿。
說完,我還有點忐忑地跟陛下說,這個主意,還沒跟我爹說,怕我爹不同意,所以想先來求求陛下,若是陛下肯答應,那我爹也不敢反對。
說完,我有些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對陛下說:
「賀蘭嫣沒能生為男兒,不敢肖想繼承爵位,但臨淮侯府只剩臣一個獨苗,臣實在不忍心出嫁,留爹爹一個人垂垂老去。」
陛下聽完我的話,整個人都癱在了龍椅上,他連了兩次汗,又喝了一整盞茶,最后站起來,在大殿上連踱了小半個時辰,才終于一跺腳,轉頭跟我說道:
「既然是賀蘭姑娘的一片孝心,朕就豁出去了,在迎樓給你設臺,讓你比武招親!不過這事要先瞞著臨淮侯,大不了事之后,朕親自去跟老侯爺負荊請罪!」
我瞅了
陛下一眼,有點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
唉,我就想求個恩典,拉陛下當個靠山,沒打算讓他親自手啊,迎樓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麼人路過呢,我本來打算把擂臺辦在城門口的,那里南來北往的行人多,這才有機會能選出好男兒。
不過,既然陛下已經開口了,這事就算是定下了。
一個月后,迎樓下就搭起了擂臺,我穿上一方便行的衫,溜出了侯府,三步并作兩步跑去了迎樓。
不愧是陛下親自督辦的比武招親,迎樓這種偏僻的角落,都聚起了麻麻的人,但我站在樓上,往下看了一眼,就直皺眉頭。
陛下看到我來了,一副很是得意模樣,腆著大肚子晃悠到我邊,笑瞇瞇地跟我說,這迎樓下聚集的,都是京城世家中,手絕頂的好兒郎,定會有一個讓我滿意的。
我有些尷尬地沖陛下笑了笑,跟他說,這些人有一大半我都認識,凡是我認識的,都打不過我。
陛下聽了我的話,笑容僵在了臉上,額頭又流了下汗來,他自己嘟囔了半天,最后又是一跺腳,沖我嚷道:
「無妨!賀蘭姑娘只管比試,若這當中真的沒一個配得上賀蘭姑娘,朕,朕……」
陛下說著,轉一指他后的那個年,瞪圓了眼睛對我說道:
「朕就把七皇子賠給你做夫婿!」
我抬頭看了看,一華服、舉止風雅、瞠目結舌的七皇子,覺得自己很是委屈。
若是按我想的,去城門口擺擂臺,我才用不著這弱不風的七皇子給我兜底呢!
3.
不管怎麼說,我不想拂了陛下的一片好意,就還是翻上了擂臺,臺下的男子們看到我,都不發出了一陣。我冷著一張臉,無視他們的竊竊私語,只讓人按順序上場來跟我比試。
過了半個時辰吧,擂臺下就橫七豎八地躺滿了被我掀翻在地的公子哥兒,還沒上場的那些人,眼里也都是恐懼。就好像兔子頭一遭遇到狼,嚇了,想跑都不能跑。
我抬頭看了眼迎樓上,只看到陛下在一個勁兒的汗,七皇子卻是一臉淡定,不不慢地喝茶看熱鬧,好像,看上去還有點幸災樂禍?
我又轉頭看了看剩下的這些人,不無沮喪地想,完了,我賀蘭嫣這輩子,有可能要跟這個手無縛之力的七皇子湊合過了。想到這里,我又抬頭瞥了七皇子一眼,不由得嘆了好幾口氣。
樓上,陛下看我停了下來,忙讓人來問我,可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這才剛打了半個時辰,只能算松了松筋骨,我忙說不累,但又怕攪了陛下的好意,便借口說了,要了茶來,匆匆喝了兩口,便又回到了擂臺上。
今日,陛下親臨觀賽,臺下的男兒們就算再不愿意,也要著頭皮上擂臺。不過一會兒,永安侯府的二公子就被我打落了門牙,汾王的四弟也讓我擰斷了胳膊。就這,還是我顧忌他們的份,只敢使出來三分實力的結果。擂臺附近一片哀嚎之聲,但哀嚎聲再大,都掩蓋不過迎樓上七皇子的笑聲和好聲。
我心里覺得這樣沒意思的,手好是我的錯嗎?倒不如說是這些貴公子們沒出息。我臨淮侯府這樣的出,還需要計較贅婿什麼家世嗎?按我本來想的,只要不是山賊出的就行,重要的是結實,方便陪我一起練武。
再者,撇開這些不說,我賀蘭嫣也不是什麼東施無鹽之流,至我出征前,京城的人都是把我當香餑餑的,不過這場擂臺打完,我怕是要了們的噩夢了。都怪陛下,非要攬差事,害得我把半京城的公子哥兒都得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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