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第 48 節 寒燈紙上梨花雨涼
帝,大司馬宴溫總攬朝政。
傳聞大司馬乃太后幕之賓。
我撇,那此刻躺在我床上的又是誰?
我嫁他時旁人都說我配不上他,和離時又說我耐不住寂寞紅杏出墻。
我笑笑不說話,養一條狗都知曉要看順眼的,更何況郎乎?
1
我有座莊子,不大,勉強有一百畝水田。
我同晏溫和離后買的。
阿爹自不做那史了,便也跟著我一同來了江南。
他在莊頭做個了夫子,我日日在地頭奔忙。
除了阿爹同阿元我什麼都沒有,土地卻讓我踏實。
阿爹來得很慌張,這些年休養生息,他人養胖了許多,走得急了便有些巍巍。
我在地里拔草,他站在田頭喊我,聲音里帶些。
我從地里出來,腳上都是泥,提了放在田埂上的鞋子往地頭去了。
阿爹額頭都是汗,他抬袖子抹了又抹,總也抹不凈。
我出帕子給他,他了,看我蹲下去在水渠里洗手,他也跟著蹲下了。
許久后氣才勻了許多。
我也不問他,等著他自個兒說。
「秋時,我聽聞隔壁莊子賣出去了。」
阿爹期期艾艾半天。
我挑了挑眉頭。
竟賣出去了。
隔壁莊子曾是先帝寵妃吳貴妃娘家的地,家里出了個娘娘,田也不種了,將那幾百畝田皆種了桃樹梨樹海棠,又建了莊子,只待那娘娘省親時用的。
只生的孩兒不足一歲先帝就駕崩了,奪嫡時敗給了皇后,自是死無全尸。
吳家也沒落得好,這莊子都空了許多年,如今竟有人買走了?
「阿爹,賣便賣了,同我家有甚關系?」
我洗了腳將鞋子穿上,扛著鋤頭往家走。
「那買家今日來了人,我遠遠瞧了一眼。」
又不說了。
春日雨多,風一吹,又淅淅瀝瀝下起來了。
「阿爹,你好歹也做過舌戰群儒的史大人,今日怎這般吞吞吐吐?」
「我看打頭騎馬的郎君有些像春生。」
阿爹噤了聲,我僵著背,許久后嘆了口氣。
「阿爹,該來的總要來的。」
我回頭看著阿爹笑了笑,阿爹蹙著眉頭,不說話了。
我轉繼續往前去,春雨了角,亦了我的發。
「唉!只苦了我阿時......」
風里是阿爹若有似無地嘆息。
我家并不大,江南普通的白墻青瓦的房子。
天氣的緣故,蓋的房子一般兩層,一層儲,做灶房,二樓才住人。
我家只我同阿爹并阿元三個,并不講究。
房子建在東邊,院子大,其余地方便空出來,種了一大片花。
不是因為我喜歡,是我阿爹喜歡。
他閑來無事便侍弄花草,寫字作畫。
我上了樓,在房里熏了去霉防的香,將服換了,又挽了發去下廚做飯。
江南土地潤,不論種的什麼,不幾日都能生發芽,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種蔬菜果子。
我阿爹吃糟貨,閑時我便做來許多放在壇子里。
多是蝦蟹之類,就著也能喝吃兩碗白米粥。
日子就同江南的煙雨一般,無聲無息地在小院溜走。
阿爹再也不提我嫁人的事兒,他說要給我尋個靠得住的上門婿。
我笑笑不答話,只隨他折騰去吧!
2
我家的一百畝田我一個人是種不過來的,離莊子不遠便是許家塢,是個臨水而居的村子,家里的田就是租給村里人種的。
田租養活我們三人綽綽有余的,我阿爹有一老友,就在塢里,三不五時便要尋他來喝酒。
他是個姓李的老秀才,考了一輩子依舊還是個秀才,人老了,卻還看不開,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白白浪費了。
我阿爹約是年輕時說的話太多了,如今反而學會了聽旁人說,兩個人很能到一塊兒。
兩人在我阿爹房里吃酒,我將廚下收拾了,坐在燈下給我阿爹做鞋。
外面買的,總是不合腳,阿爹雖從未說過,可新買的總放著,我做的,他便一直穿著,鞋底子都快磨破了,他也不扔。
我自生下就一無所有,是我阿爹,因為著一人,便不顧命地將我救下,養大了我,一生連娶妻都不曾。
我帶著仇恨出生,阿爹我忘了那些,教會了我。
生我的那人好生沒眼,這樣一個一片癡心待的男人不要,偏偏要嫁一個短命的昏君。
昏君已死了多年,舊時事皆已了,我能想起的唯有阿爹將我從死人堆里抱出來,我不要怕。
燭火搖搖晃晃,我心里靜不下來,放
下手里的鞋底推開窗。
雨停了,就著燈看去,有流螢飛舞。
今日無月,星子璀璨奪目。
氣夾雜著各花香,撲面而來。
這許多年里,我將所有的不甘都一一吞下,寂寞里也能開出朵花兒來,只看你想怎麼過。
日子平常,就是極好的日子。
忽馬蹄聲急促,可見來人有多急。
我站得高,那三匹馬停在了院門口,或是看見了亮,他們馬都不曾下,卻都抬頭看向了我。
天太黑,我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可自阿爹今日說瞧見了春生,我就知曉,他定然要尋我的。
不論過去了多年,晏溫終究還是睚眥必報的晏溫。
他覺我欠他的,遲早是要我還的。
我將手指放在畔,做了個靜聲的作,關了窗。
阿爹同李秀才已然喝多了,一人睡在床上,一人躺在榻上。
我將桌子收拾了,又熄了燈。
悄聲下了樓,開了院門,來的人就在不遠牽了馬站著。
為首的便是春生。
我將他撿回來時他又黑又瘦,似從未吃過飯,見了人就要咬,小一般。
他無名無姓,不知家在何,因撿他回來時恰是春日,我他跟我姓,給他起了春生的名字。
晏溫喜歡他,便教他習武識字,年慢慢長開,卻是紅齒白,說不出的好看。
許多年不見了,他已不能再年了。
「夫人。」
夜太濃,看不清他表,可人還是舊時的人,我都知道。
已許多年都不曾聽人這樣我了。
「春生,我是你阿姐。」
我走近他,他已長高,我看他時需仰起頭來了。
他抿不說話了,看來還在生我的氣呀!
「走吧!」
去與不去,早已由不得我了。
3
我騎著阿爹的老馬慢悠悠跟在三人后,能跟著晏溫來江南的,自都是親衛。
三人脊背直,并不說話。
「春生,他好端端為何尋到揚州來?朝中不忙嗎?或是太后娘娘要來他才跟著來的?你們幾時到的?也不歇歇嗎?」
只我一人伴著蛙聲,很是無趣。
終是春生忍耐不住,回頭看我,角抿了抿,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消停些吧!去了萬不可惹他發怒,他若怒了,誰也勸不住。」
「我如何才能不惹怒他?他既尋來,定然是對舊事耿耿于懷。」
我低聲道。
「誰你棄他于不顧的……」
春生還想說話,看了眼旁邊的人,又停下了。
傻子,我若不棄了他,這世上哪還有他同你呀?
我知不論我說多,春生都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他雖不說,可也同晏溫一樣,他也恨我。
我在他們最難的時候丟下了他們,一個人走了,這些年頭也不曾回過。
吳家莊當年是為貴妃省親建的,規格自不是一般莊子能比的。
莊子的門大開著,里燈火通明,那門就像一張大,張牙舞爪,什麼也不問就要將我吃下去。
進了門就有穿綠束腰的婢提著燈等著,院里掛了這許多燈籠,路并不難行。
低著頭一聲不吭,腳步匆忙卻并不凌,可見平日里管教是何等嚴苛。
我跟在后,瞧著遠的亭臺閣樓,只覺荒謬。
進了門其余二人便牽馬去了,只春生在我后跟著,他腰間挎著刀。
我搖搖頭,這陣仗未免太大了些,如今我已跑不了,也不想再跑了。
約是許多年不住人了,院里花草蓬,還未及收拾,路兩側的樹長的高大異常,杵在黑暗里,分外滲人。
時我怕得太多,只那些翻涌的日子,在歲月里早已平息,到我這樣的年紀,就什麼也不再害怕了。
九曲回廊,長長短短,路似極長,又似極短,行到一亭閣,那婢屈膝行了一禮便去了。
亭閣里并無燈,湖里引得活水,此時蓮葉田田,蛙聲連片。
亭閣里一人背手而立,著湖水,春生先進去了,聲音極輕地了聲「三爺。」
他沒應亦不曾,春生便出來了,看了我一眼,要說什麼,又沒說出口,站在一丈外等著。
我站在亭外,亦立著沒。
已是八九年了吧?我已八九年不曾見過他了。
那些日日夜夜相伴的歲月,那些相守白頭的誓約,在我心里草一樣瘋長,又在一瞬枯萎。
我早已沒了他,還能說什麼?
我們就這樣在暗夜里長長久久地沉默著,湖里的蛙都累了。
我知他,他若是想做一件事,無有不的。
他在等著我走近些,再近些。
腳下千斤重,我卻滿不在乎地立在了他側。
遠的燭火只點亮了他的側臉,他垂著眼,眼角的那點弧度似含著無數說還休的意。
年時,我曾看著他的臉流過口水,不經意地,就那樣流了下來,打了他的半頁書。
4
「不知司馬招我來所謂何事?」
我斟酌著開口,怕惹他不快。
他轉看我。
我們確已長久地不曾見過了,他年時便紫芝風流,名京城。
過了那許許多多的歲月,我已老了,他除了更冷淡些,更沉默些,似一點都沒變過。
可怎會沒變?他本就聰慧過人,時便察言觀,將人心揣得極徹,如今長了年歲,又位高權重,人世故于他,不過是想不想點破的游戲。
我在他那雙幽深的眼里無遁形。
「這許多年過去,聽聞你都嫁做了人婦,孩兒也已好幾歲了,怎還這般蠢笨?」
我看著他不說話,原是來之前將我已徹頭徹尾地查了一遍。
他天如此,警覺多疑,嘲諷我已得太多,再不會像年無知時那般,狗咬我一口,我即便追了十里八里,也要咬回來了。
「我你來為著何事,你不知嗎?」
他笑了笑,平靜冷淡。
他若歇斯底里,若憤怒難平我或許還不怕,可他太平靜了,平靜的像對著一個陌生人。
他的平淡冷靜無時無刻地在告訴我,他早將我忘了,如今追來,只因我欠他的。
「是,我知。」
我將手里著的東西遞給他,只一塊普通的玉牌罷了。
我同他定親時,他將這玉牌給了我。
玉牌是他親手所刻,一面刻著喜上眉梢的圖案,一面刻著他的字——子期。
這許多年過去,那兩個字已磨得圓潤。
他并未手,我就一直那樣舉著。
直到我胳膊酸疼時他才手接了過去,指尖到我的掌心,竟是冰冷得嚇人,江南的春夜,原也是冷的呀!
可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素。
「還有這個。」
我自腰間拽下荷包,荷包已很舊了,天青的素面,針腳崎嶇不平。
當年我離開晏家時,從他枕下取出這個荷包,荷包里裝著幾兩碎銀,是他全部的家。
他不言不語地接過去,放在眼前看了看,連同里面的銀子并荷包一同扔進了湖里。
噗通一聲,似砸在了我的心上,不頂疼。
那荷包是我繡的,他棄了文,要隨著魏老將軍去軍營歷練,我制做鞋還行,刺繡實在拿不出手,可他說旁人都有家中娘子親的荷包,他怎能沒有。
我連夜了一個給他,草草將他打發了。
后來那荷包回到了我手中,命運弄人,不承想漆黑的淤泥才是它的歸。
「如此,我們便兩清了。」
我再不愿抬頭看他,我欠他的,都已還清。
「兩清嗎?我有個疑,伴了我這許多年,日思夜想不得破,如今既見了,便順一問吧!當年你既拼了命將我從戰場拖了回來,為何又棄了我?」
「你生死未卜,晏家軍圍得水泄不通,我不想死,自是要走的。」
「還騙我嗎?你嫁我只因我生的同那人像罷了!待我一去,你便要棄了我迫不及待地嫁他吧?只他命短,沒能同你相伴。」
他說得毫無波瀾,似那一場摧肝挖心的過往只配得起這樣的平淡。
「是。」
5
我已無話可說。
君埋泉下泥銷骨,到如今,他怕早余下一捧黃土了吧?
我不許旁人再提他,晏溫也不行。
他春生送我回去,走過回廊,我忍不住回頭,影影綽綽,他還在原地立著。
老馬行得慢,春生也不催我。
我心里空一片,風一來,呼嘯災。
「春生,你們過得好不好?」
我忍不住問道。
「好不好同你有何關系?」
「是同我無關,可舊時你不知吃了我多頓飯,如今即便厭我,好好同我說句話總是能的吧?」
我看著他拔的背影,忽想起時他爬上槐樹,細瘦的胳膊搖著樹枝,我同巧巧拉著簾子在樹下接,偶有,他便出聲嚷嚷,我同巧巧用心些。
終是長大了。
可那時真好呀!
「好,太后同陛下對三爺極信重,家中老太太康健,每頓還能吃一碗碧梗米飯,飯后還要繞著花園走兩圈。巧巧已做了府中的管事娘子,孩兒都生了三個。」
他悶聲說道。
「那你呢?今歲已二十二了吧?可有喜歡的姑娘?可親了?」
他又不說話了,我便知曉他定然不曾親的。
「老太太每年不
知要做多宴會,都是為了給三爺說門親事,他不點頭,誰也無法,只老太太去歲冬日病了一場,待好了親進了一趟宮,太后應了,若是有合適的,便要給三爺賜婚。」
許久后春生說道。
他未明說一個字,卻將什麼都說了。
許迎歌做了太后,不論待晏溫有多心思,要嫁他已是不能。
老太太不知拿什麼松了口,晏溫今歲或要娶妻了。
許迎歌謀了一場,終究什麼也不曾得到。
如今這太后,怕也做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他能來一場,你還不懂嗎?」春生長長嘆了口氣。
我攥手心,又慢慢松開。
「春生,我家的孩兒都足七歲了,你若不急著走,若有時間,便來我家吃頓飯吧!你不是吃春團嗎?如今桃花開得正好,阿姐給你做白糖芝麻餡兒的。」
「你早不是我阿姐了,我阿姐在那年就死了,若在,定然不會忍心丟下我們。」
「是,確已死在了那年冬日,你們將忘了,往前走就是了。」
春生忽地轉頭,雖看不清,我卻知曉他早已紅了眼眶。
他掉了馬頭,馬鞭狠狠一甩,竟打馬回去了。
往事如煙,風一吹便散了。
只余下歲月里的人,總拿出來反復,直至碎了,鑲嵌在心上,看不見了,便以為自己忘了。
6
第二日阿爹去了學堂,順便要將阿元接了回來。
地里的草比稻子長的快,我留下的十畝田里有五畝是種了稻子的。
我既將過往都送了回去,日子總還要過的。
天氣晴朗,田里許多拔草的人,看見我總要問一聲。
吳儂語,我來了數年,都不曾學會。
便招招手應了他們,太出來時有些悶,撥了不一時脊背便了。
有事做時間便過得極快,待我口了去地頭喝水,幾個阿嬸便聚在一閑話。
說的都是吳家莊子的事兒,說了半天也沒說明白是誰買了去,只說不是富商便是大兒,因陣仗實在是太大了。
吳家的莊子,哪里是個富商就敢買的呀?
又說周邊好幾個莊子都一并被買過去了,說是要湊夠一千頃,給主家未來的娘子做聘禮的。
問我有沒有人來尋過我,這莊子是不是也要賣出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蹙眉搖了搖頭,若真如傳言,他要買,我敢不賣嗎?
我厭倦了流離失所,才安定了幾年,莫非又要走嗎?
阿爹同阿元黃昏才回,我晌午也未回去,咬牙將剩余兩畝田里的草都拔了。
熬了粥,炒好了菜,眼看天要黑了,也不見爺孫兩個回來。
我又跑去莊頭等著,江南的風也是溫婉的,我站得累了,便坐在樹下等。
遠遠瞧見人影,卻不止兩個。
阿元看見我,遠遠便跑過來了。
孩兒長的圓潤白凈,臉頰紅撲撲,一雙桃花眼會說話似的,笑時也不齒,牙換得比旁的孩兒遲,此刻正缺了兩顆門牙。
在村里有個小伙伴,二人都在學堂上學,形影不離,昨日便是去了秀秀家中。
「阿娘。」
孩兒聲音清脆稚,笑起來無憂無慮。
「怎得才回家,可是你又貪玩?」
我蹲下來的額頭,約是走得急了,額頭有汗。
「才不是,是阿翁,他非要去買酒,如此才遲的,路上又遇見了幾個阿叔,我阿翁似同他們相,便一起回來了。」
出手往后一指,我隨著的手指看去,僵住了。
阿爹的臉并不好看,見我看他,便搖了搖頭,一臉無奈。
昨日才見過的人,今日竟又遇見了。
或不是遇見了,他約莫本是要來尋我們的吧?
「阿娘,你看那阿叔生得好不好看?」
阿元著我的耳朵問道。
我沒答,站起來牢牢牽著阿元的手。
天還沒全暗,他慢慢走來,清清楚楚地裝進了我眼里。
阿爹曾說總有個人都生得恰好,恰好都長在你的心上。
沒遇見他之前我不信,可自遇見了他,我便信了。
他的下不同于春生的尖削,頜骨分明,生得不薄不厚,鼻梁也不如春生高,眉不濃不淡恰恰好,他有一雙極清冷的桃花眼,眼里裝了星河,眼角融著春風。
他甚笑,但笑起來時便是人間四月天。
那時我初覺喜歡上了他,便流了一夜的淚。
不為別的,只覺得自己沒一配得上他。
他比舊日瘦了些,亦比舊日白了許多。
只穿著一素,走得不不慢。
我忍不住手捂住口,將躁不安的心了回去。
他看見我,無
聲地笑了笑。
花兒原早都開好了,只為等這十里春風罷了!
7
除了阿元,飯桌上沒人講話。
阿爹飯也未用就進了屋,阿元原本十分殷勤周到,可見阿翁模樣,再看我亦冷臉相待,便只沉默地將碗里的飯吃完。
我將粥同菜端去給阿爹,一雙眼瞟了瞟晏溫,又去看春生。
「你們若是欺負我阿娘,我便咬你們。」
齜牙咧一番,出了風的門牙,春生看模樣,噗嗤一聲笑了。
抿了,吭吭哧哧端著飯上樓去了。
只晏溫慢條斯理地將一碗粥都喝了,又吃了許多菜。
「我第一次見你,你門牙恰也風。」
他不不慢地說了一句,又抬頭去看阿元。
「七歲了嗎?」
「你該將我家的事查了吧?為何還要問?」
我了手里的筷子,不愿多看他的臉。
「長得倒快。」
春生接了一句,我無話可說。
他吃了飯并不走,在院里四看著,我在廚房刷碗,阿元端了阿爹用過的碗筷來守著我。
我回去練字,搖搖頭。
「阿娘,他們看著也不像壞人,阿翁卻讓我寸步不離地守著你,這是為何?」
奔走了一日,頭發早了,燈一照,臉上一層茸茸的汗,說不出的可俏。
「壞人莫非會將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他們是阿娘舊識,今日來是有事,你安心回房練字去。」
我拍拍的腦袋,蹙眉想了一會兒,問了一個從不曾問過的問題。
「他們可識得我阿爹嗎?」
我驚了一跳,只問過一次的阿爹,我說他去了極遠的地方,便再也不問了。
「他們并不識得你阿爹,去吧!」
我哄道。
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晏溫就站在廚房映出的里,背手看著。
風一來,吹落了一地的桃花,撒在他肩頭發梢,他一轉頭,眉尾眼角便凝了桃花的。
「這孩兒生得卻沒一分像你。」
他慢悠悠道。
我將手上的水在圍上抹了,只盼著他將事說了,立時走了才好。
如我所愿,他確是立時就走了的,可他什麼也沒說。
那夜我做了一場夢。
我同阿爹原住在舍,可我年歲漸漸長了,再不能只同阿爹隔著一道簾子睡了。
阿爹將他數年的積蓄拿出來,在四排巷子買了間一進的舊院子。
若不是四面有墻,院中確實有三間搖搖墜的房子,真看不出這是間能住人的院子。
彼時我才七歲,豁著兩顆門牙,將包袱放在院里的水井旁,去推那房門,一陣塵土飛揚,房門便無地倒了。
在墻角尋了架舊梯子,中間了兩格,爬上卻是可以的。
我得看看房頂的瓦片破了多,然后買了新瓦片來鋪。
恰是秋日,旁邊院中一棵老杏樹稀稀疏疏結了黃澄澄的果子,看著甚小,味道卻極好。
我爬上墻頭,小心翼翼地踩在屋檐上掀破了的瓦片。
我阿爹這人極不會過日子,若不是這房子墻壁壘得牢固,我都不知道買這房子有何用。
掀完了瓦片我蹲在墻頭摘杏子吃,墻外突有人問了一句好吃嗎?
日剛起,他抬頭迎著,明晃晃地撞進了我眼里。
那是個年,穿著一洗得發白的青袍,高高束著發,發尾泛著冷淡的。
他眉眼清冷,紅齒白,生得這般好看。
我一時被他晃花了眼,咧著缺了顆門牙的同他說了句好吃。
8
他并不走,亦不說話。
我一直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自然就心領神會,迅速摘了許多杏子兜在擺里麻溜地下了墻,又跑出門去找他。
他并未走,還在原來的地方站著。
「很甜的,你要不要嘗一個?」
我拿了一個遞給他,他許久未說話,也未接我手里的杏子。
我不知他何意,卻堅定的沒將拿著杏子的手收回。
「你摘的杏子是我家的,這兩日才剛,我祖母都沒舍得摘,原想著待了,摘下來做了餞賣錢的。」
他看著我,蹙眉說了這樣一番話。
我愣住了,著杏子的手收回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紅著臉站在原地。
他說得太委婉了,該直接說我就是個小的,不問而取,可不就是嗎?
「我并不知曉……」
「無事,以后想吃需問過我祖母。」
他轉往前幾步,進了旁邊的院子。
太將他的影子拉出了好長,他還是個清瘦的年模樣,走路時發尾來回擺,帶起些許碎。
這
是我第一次見晏溫。
阿爹下值回家,我將這事兒和他說了。
阿爹在朝堂上舌戰群儒,舍生忘死,讓諸多大臣而生畏。
可他實則很不著調,比如聽了我的話,他踟躕著問我:「秋時,阿爹上一個銅板都無,若是要賠,你得自己想法子。」
他這般嚴肅喚我全名時,多是因為囊中。
我癱著臉瞧他,他約是被我瞧怕了,從腰帶上拽下一個破舊的褐荷包,翻了半天只翻出了兩枚銅錢。
「真的就剩這許多了……」
我默默地將那兩枚銅錢給他裝了回去,我阿爹哪兒都好,就是喝酒,他還不自個兒喝,總要約了三五好友一起。
能同他做好友的,皆是兩袖清風,一正氣,將生死置之度外,立志要以喝西北風為己任的。
可這酒錢每每都是我阿爹出。
他還在老家資建了一所學堂,養著幾個夫子,束脩也不曾收過一文。
如此這般,我們家雖連個下人也不曾雇過,依舊將日子過得,買這破院子的錢也是這許多年攢下來的。
誠然我也是個家小姐,卻從沒人邀過我參加一場春日宴。
縱然我阿爹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酒香不怕巷子深之類的話安我。
說總有一日會有個姑娘被我的才華折服,愿意同我做個朋友,然后邀我參加一場盛大的春日宴。
時我覺得他說得很對,我跟著他讀了那許多書可不是白讀的。
再長大些,我才知曉京城多的是琴棋書畫樣樣通的閨秀。
他在這樣說時,我只回他兩個字。
呵呵。
「待我將院子收拾妥了,自會去他家賠罪,只阿爹你知道他家是什麼人家嗎?」
看那年氣度非凡,可要將杏子摘了做餞賣錢,日子定然又不大好過。
「你是看人家小郎君生得好看才這樣問的吧?」
阿爹本就臉圓,又天生一雙圓眼睛,又面,我初見他時,他其實還圓潤得很,只這些年為了養我,生生瘦了許多。
他這樣眉弄眼的盯著我看,圓臉生生了一團,像朵沒包的老包菜。
「是,他確實生得好看。」
我就著燈將明日要修補的和采買的東西一樣樣寫下來,又思索著哪些我能自個兒做,哪些要請泥瓦匠來。
「前朝有個名天下的晏五郎,人稱檀郎,他除了生得好看,亦是個驚才絕艷的人。
只你也知曉,前朝末帝德行,彼時那晏五郎年紀輕輕已至正五品的中侍大夫。
娶的是江東魏氏的嫡長,夫妻恩,后生一子,名溫。
待那晏溫七八歲時,便有了文景二十一年的慘案,晏家全家被誅,晏家老太太彼時恰帶他去了溫州老家。
末帝是要斬草除的,只尋了許久未曾尋到,再不久前朝便亡了。
新帝同那晏五郎曾是摯友,幾番周折將他祖孫二人尋了回來,他們便在四排巷子安了家,那晏溫如今在國子監讀書,甚是不凡。」
我認真聽阿爹說完,原我同他,是有仇的。
只這仇,是殺父弒母之仇,我還小,肩膀還這樣單薄,扛不起來。
「嗯!」
我輕輕應聲,想起自己豁了的門牙和年玉人般的長相。
算了,只眼前看得見的,就是天差地別。
「舊事同你無關,自阿爹將你從死人堆里扯出來時,你就是阿爹的閨了。」
我點點頭,文景二十一年,我才將將三歲呢!
如此這般花了足足一月,我家的新院子才收拾妥當。
京城亦下了冬日的第一場雪。
家里買不起好炭,次些地燒起來便濃煙滾滾。
阿爹上值去了,我便搬張小凳子在廚房的灶下坐著。
灶里的小小一簇火燃著,鍋里燒著水,比房里要暖和許多。
灶臺上擺著個紅漆小食盒,盒子里是今早我自己做的米糕。
跟著我阿爹過日子,各式各樣的技能是都要學會的。
我自五歲做飯,到了六歲半,只要有張方子,總能將吃食做得像模像樣。
我阿爹說我在這方面是有天賦的。
我總他娶個娘子,好我松快松快。
他便眉頭一挑說道:「咱家這般窮,愿意嫁我的也只長安街買的馬寡婦那樣的。你若愿意做你阿娘,我便娶了也無妨。」
我想起馬寡婦提著一把拆骨刀追了一個盲流子跑了三條街的模樣,咬牙忍了。
我阿爹的小板,約莫吃不得一掌。
9
我在柜里尋了件最面的襖子棉穿上,又將頭發拆了重新扎了兩個啾啾,彼時我頭發又黃又綿,且并不多,不說我會不會扎像樣的發髻,就這樣的頭發也不允許我變換什麼花樣。
銅鏡已然又舊又花,我齜牙咧一
番,鏡子里的人缺了兩顆門牙,甚是丑陋。
又想起那氣質不凡的年晏溫,我拽了拽擺,心里有些別扭。
我了他家的杏子,又沒有一副人看一眼就能寬恕了錯誤的好看長相。
可終究是我的錯,又是新搬來的,同鄰里相和本是應當,咬牙也要去一趟他家的。
我提著食盒,帶著破釜沉舟的氣勢敲開了他家的門。
來開門的是個四十來歲的老媽媽,或是我的表太過猙獰,本就黑瘦的老媽媽慌忙又要關門。
「媽媽,我是隔壁新搬來的,今早剛做了米糕,來送些與你們嘗嘗。」
我慌忙舉起手里的食盒,又出了一個十分親和的笑來。
「我還以為是來尋釁滋事的,原是隔壁新搬來人家的小姐呀!快進快進。」
老媽媽才打開門,我看上亦穿灰的棉棉,臉頰消瘦凹陷,對著我一笑,便出了黑漆漆的門來。
也缺了兩顆門牙!
老媽媽一邊將我往房里迎,一邊喊道:「老太太,是隔壁新搬來人家的小姐,帶著新做的米糕,來拜會您的。」
竟中氣十足,嗓門比我阿爹還大。
我跟著老媽媽走到正屋檐下,簾子便被掀開了。
掀簾子的是個小姑娘,和我差不多高,穿著白底紅花的襖子,配的是一副藍子,梳著雙丫髻,發髻上纏著兩珍珠串的珠串。
最重要的是,頭發又又黑,還生了張好看的鵝蛋臉,臉頰微微鼓起,皮是的。
雖年紀還小,可一雙丹眼里卻暈著一池春水般。
這才是小姐呢!人家看起來同我差不多大,怎的就沒豁牙呢?
我心里有些嫉妒,又不想承認,便沖抿笑了笑。
房里布置得簡單,地上放著個炭盆,盆里的燃的竟然是上好的銀霜炭。
老太太就在榻上坐著,花白的頭發,瘦削的臉頰,眉淡得都要看不見了,鼻梁卻是直尖翹的,眼皮微微耷拉著,可雙眼皮的褶皺又極為明顯。
雙眼又凌厲又有神,穿一淺藍的布,黑底云紋的抹額上什麼裝飾也無。
老太太就這樣盤坐著,腰板卻得筆直。
我怎麼也不能將同一個做餞賣錢的老太太放在一起。
掀門簾的姑娘過去靠著老太太坐下,我墩行了禮,喚了聲老太太,又自報家門。
「小姑娘有心了,小小年紀竟會做吃食,烏桃,你快取了盤子盛出來我同浮嘗一嘗。」
老太太看起來不大笑,可人卻是慈和的。
拉我在旁坐下,問我幾歲了,平日喜歡做什麼。
我一一答了。
「如今便好了,秋時你無事便同我這侄孫做個伴,平日一個人,三郎又不是個多話的,總陪著我這個老太太,無趣得很。」
老太太將那孩兒拉過來,說浮,孟浮。
生得好看,連名字都這般好聽。
只浮掠影,雖卻只一瞬,不知誰給起了這樣的名字。
我們又互相見了禮,子靦腆害,似不說話。
那烏桃的老媽媽將米糕盛了端過來,我共帶了八塊,盤子里擺著六塊,白喜人。
「酸中帶甜,糯勁道,甚好。」
老太太嘗了一塊,又浮同那老媽媽試一試。
10
「老太太,我今日來還有一事需向您道歉,秋日時您家院里的杏子初黃,我饞摘了許多來吃,后來才知曉您是要用那杏子做餞的。
我不曾問過您便自取,此為大不該,本應早些登門的,只我阿爹買的這院子實在破舊,修修補補許久才搬過來,老太太贖罪。」
我真的是想要早些來的,只這院子比我想象中要破爛得多,修修補補,不想磨蹭到了今日。
老太太似有些驚訝,可畢竟是長了年歲且經過大風浪的,這樣的事兒在老人家眼里,又算得什麼事兒?
「原還有這樣一遭事兒啊?那杏樹枝丫到了你家院里,算來也該是你家的,吃便吃了,有什麼要?還值當你專門賠不是?」
老太太笑了笑,眼角的皺紋便愈發深了。
又說了幾句話,我便要告辭了,老太太浮來送我。
還烏媽媽給我裝了好幾樣餞,說都是秋日時自己用果子做的。
我歡歡喜喜出了晏家,又同浮約好過幾日便來同玩兒。
點頭應了,笑的時候角有米粒大小的兩枚梨渦,好生可。
我有些嫉妒生得好看且頭發濃烏黑,心里又有些喜歡。
算是我的第一個可稱之為朋友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心思就是這般別扭的,嫉妒得明目張膽,又喜歡得莫名其妙。
晏溫家雖是我家的鄰居,可他家同我家是不一樣的。
他家燒上好的銀霜炭
,家里除了烏媽媽,還雇了個做飯洗的婆子,且還能養一個浮那樣看起來貴的小姑娘。
且那小姑娘穿的用的都是頂頂好的,我阿爹說得對,晏家是有底蘊的,總之比我家強得多。
冬日雪多,我又怕冷,多是在屋里待著,做些吃食或看書寫字,或心自己的門牙是不是長出來了。
隔壁院子偶爾傳來讀書聲,是年獨有的清越。
我忽想知道晏溫那樣的年讀書時是不是也會搖頭晃腦?他搖頭晃腦時又是什麼模樣。
這樣的心思一起來,一時間便不回去了。
有一日隔壁院里又傳來讀書聲時,我便搬了那架舊梯子爬上了墻頭。
本就是一進的院子,站得高便能看得一目了然。
東邊的屋子窗戶開著,年肩膀以上都在外面,他側坐著,手里拿了本書,慢慢地讀著。
「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宅天下。將遜于位,讓于虞舜,作《堯典》。
日若稽古帝堯,曰放勛,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
讀的恰是尚書,我平日讀來只覺艱,不知為何他卻能讀得如此朗朗上口。
11
他讀書并不如我想象中搖頭晃腦的樣子,脊背直,連握書的手都是端正異常的。
連讀個書都這般板正好看,我坐在墻頭看他,或是看得太過明目張膽了,年轉頭,眼睛直直向了我。
那目如有實質,牢牢將我釘在了原地。
雪噗嗖嗖地下,我扯了扯角,想笑一笑,或是被凍僵了,或是別的,總之那笑終究沒。
你閑得慌!!!
我在心里扇了自己好幾個子,然后默默下了墻頭。
當他不曾看見我,我也不曾爬上墻頭看一個讀書的年郎。
如此我安分了幾日,在冬日難得的一個晴天,烏媽媽敲響了我家的房門,遞了一張帖子來,說浮請我后日去家中賞梅。
我生平第一次收到且散著香味的帖子,歡喜得一夜都未睡著。
雖晏家的梅樹只一棵,就長在墻角,我若想看,搭個梯子日日都能賞。
我將這事兒同阿爹說了,他比我更鄭重,再三代我一定要去買件像樣的首飾。
又將這月的俸祿全數給了我,一文也不曾留,說他這月便不飲酒了。
我想起浮發上纏的珍珠發串,其實我也想要一串的。
第二日我生平第一次裝了三兩銀子出門,或是從未拿過這許多錢吧?或是我將荷包捂得太樣子太鬼祟?
總之,還沒出巷口,我便遇見了幾個穿著襤褸且流里流氣的小混混。
說他們小,確實是真的小,年歲同我差不多大,又黑又瘦,臉頰皴裂發紅,出來的手已腫脹潰爛。
此時他們正圍著一個穿著靛藍氅的小孩兒撕扯。
我從不多事兒,可巷子就這樣窄,我本想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穿過去的。
可地上都是前幾日下的雪,巷子又窄又深,雪化了,又結了冰。
我就這樣吧唧一聲摔在了地上,摔得太響,那群小混混被驚了,皆轉來看我。
我屁摔得疼極了,只能咬牙切齒地站起來。
剛才不該走過來的,該轉回去,待人都走了再出來。
更悲催的是,我的荷包掉在了地上,我極快地撿起來了塞進了袖口。
「老大,這小丫頭荷包里有銀子,我剛瞧見了。」
小孩兒吸溜著鼻涕,指著我說道。
他們想搶我的銀子。
搶旁人同我無關,搶我的人就不,可他們竟然圍過來搶我的銀子。
那穿靛藍氅的小孩兒見這群人向我圍過來,竟跌跌撞撞站起來,臉臟得不像樣,他也有一雙明亮的桃花眼。
「你們瞎眼了,明明小爺看起來更有錢……」
他開了口,或恰是變聲期,聲音像鴨子。
這是個腦子有坑的貨。
12
待我扯著這腦子有坑的貨一邊喊一邊跑到我家門口時,他已然得像個破風箱一般。
他蹲在地上著,見沒人再追過來,我便一屁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看他,我一度以為他會這般過去了。
看他服布料,頭上束發用的玉冠,定然不是普通人家的爺。
又這般弱,家里為何會放他一人出門?
冬日就是這樣,天氣太冷,許多花子吃不著飯,極了就來搶。
他們慣在人且偏僻的巷子里轉悠,遇見了落單的便一哄而上地去搶。
不過多是在天黑些時,今日怎這般大膽?
許久后年終于平息了下來,他慢慢站起來,卻依舊彎著腰。
頭發散了,臉也臟污不堪,可依舊
遮掩不住他天生麗質。
他是個極好看的年,在外的如玉般,有一雙漆黑的桃花眼,鼻子直,鼻尖致小巧,下頜也極尖極小巧,臉頰微微有些。
生的同個好看的孩兒般,他同晏溫,是有三分像的。
特別是眼睛,都是桃花眼,只他眼珠黑漆漆,晏溫得更淺些,更冷淡些。
「你為何扯著我跑?小爺有的是錢。」
他撇著角,極不羈的樣子。
「有病吧你?有病就吃藥,出來瞎晃悠什麼?」
我站起來拍拍屁上的土,將才摔了一跤,還疼著呢!
「你敢罵我?」
他站直了,我站在臺階上,和他差不多一樣高。
「我若不拉著你跑,他們不僅會搶你的錢,還會你的服,連底都不剩的那種,要不要我將你送回去你試一試?」
一看就是什麼也不懂的爺,估計平日里自己連出門都不曾。
他沉默了,對一個大家爺來說,更不能忍的不是被人搶了錢,而是被服丟在街上。
他丟不起那臉。
我拿出鑰匙開門,他期期艾艾又開了口。
「你不覺得他們可憐嗎?將上的銀錢給他們又如何?」
「達則兼濟天下,我窮得養自己都難,再說你能養他們一時,能養一世嗎?能養一個,能將所有的去他們一般的人都養著嗎?能養他們的不是你同我,而是那位。」
我出一手指指了指天。
他凝眉思索了片刻,又問道:
「這是你家嗎?你既住在這巷子里,可曾聽過晏溫?你知曉他家住在何嗎?」
我拉開門看著他,竟是來尋晏溫的?
不待我開口,旁邊的門推開了,出來的年依舊一洗舊了的青布袍,約是套了棉棉,比我上次見他時胖了些。
他走過來攏著手,看看我,又去看錦年。
好吧!我并不比這腦子有坑的貨好多。
頭發也跑散了,兩只手上全是泥,鞋也臟得不樣子了。
「魏同。」
他悠悠道。
同是差不多年歲的年,晏溫的聲音為何就好聽些?
「晏溫?你不知道,小爺為了尋你家,差點被一群花子給搶了……」
原他魏同啊!
魏同耳赤面紅,張牙舞爪,猴子一般。
「誰你來尋我?」
晏溫依舊極冷淡,表亦沒什麼變化,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我是你表弟……」
魏同忽低頭,喃喃說道。
極委屈低落的聲音。
「你記錯了,我并無表弟。你我只同窗,且平日并未說過什麼話,算起來也同陌生人差不多。你這樣私自尋到我家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魏尚書怪罪下來,我如何擔待得起?」
手機瀏覽掃發方二維碼前往 App
-
攝政王妃又撒野了
統領九千大世界的快穿主神,一穿越,卻變成書里開篇就會死的女炮灰?!嫁給書中兇殘暴戾的大反派,傳言活不過第二天?結果這個格外粘人的大反派,不僅沒死,還吃錯藥似的賴上她?更神奇的是,自己肚子里,竟然有了已經兩個月大的崽子!面對一個個腆著臉,前來認孩子的兇殘攝政王、神丹谷少谷主、異界魔王、妖界妖皇……誰能告訴她,哪個還是孩子親爹?!等等,這些人不該是書中女主的姘頭嗎,怎麼都跑來糾纏她一個炮灰女配?
8 10544 -
重生五零巧媳婦
【【紅袖讀書——屆“全球征文大賽”】參賽作品】陳俏俏意外穿越到五十年代小山村,成了別人口中的“小寡婦”?窮鄉僻壤生活困苦,還有人時不時跑來欺負她?幸好有位面商店兌換系統隨身,缺衣少食的年代,她一樣可以過得精彩。系統在手,天下我有,看誰不服?不服盤他。可是這突然冒出來的帥哥你是誰?為啥擋在我家門口?某帥哥盯著眼前的小媳婦,“我是你男人,你身后倆娃的爹。”倆萌娃,“我爹早死了,你別想冒充。”>/p<
8 18591 -
誘為己有
離異富婆重金求子。要求超模腿、公狗腰、180、180、180分鐘,拒絕中看不中用。傅時律看到前妻發的廣告,終究按捺不住,給她發了消息。“你所有的要求,都是按著我來提的吧?放不下我就直說。”盛又夏冷笑回應“治好了?檢查單發我。”糾纏一年,她最終還是抵不過他的天降。
8 63569 -
公府嬌媳
徐若雲知曉自己嫁給陸越欽的手段很不恥。 家中宴席上,她遭人設計不慎中藥,看着越來越近的表兄,滿心絕望,連聲作嘔。 表兄拽着她的頭髮嫌惡,逼問跟誰勾結到了一起,竟然連孩子都有了。 她一時心慌害怕,脫口而出:“是陸世子的。” 陸越欽出身顯貴,位高權重,徐府不敢得罪,做夢都想攀附,翌日就將她有孕的消息傳了出去,逼迫陸越欽娶了她。 婚後陸越欽的態度出乎意料,不像徐若雲想的那樣厭惡她,陸越欽爲人寡言淡漠,兩人相敬如賓。 直到一日,徐若雲從下人口中得知,陸越欽原有一個青梅竹馬的表妹,感情甚好,如果不是她插足,兩人婚姻和和美美。 她心懷愧疚,不敢自居夫人,只待小青梅守孝結束回來後自請和離。 - 陸越欽安置好沒什麼感情的遠房表妹在外院,一回來就見自家夫人神色緊張坐在榻前,嬌嬌怯怯的,手背在身後欲言又止。 他知曉她喜歡權勢,也是看中他的家世,爲此設計嫁給他。只是心機淺薄嬌蠢,一眼便能看穿想些什麼。 見她盯着自己解釦的手瞧,他心下了然。 若她想要孩子穩固自己在陸府的地位,他也是可以考慮的。 他慢條斯理解着釦子:“你想要孩子了?” 誰料榻上的人兒聽了這話一驚,水眸圓睜,手裏攥着的信紙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他視線一掃,和離書三個字映入眼眶。 陸越欽:“……” 她好樣的。 他不過離家三日,她便有了新的目標?
7.58 21937 -
前夫,認輸吧!我身價千億你高攀不起
陸知薇和沈矜墨做了三年契合無比的夫妻,白月光的出現將婚姻的平靜徹底打破。陸知薇不哭不鬧,丟下一紙婚約,回歸豪門繼承億萬資產去了。男人哪有搞事業香。賽車場,她是最
8.18 8936 -
春日游
紀雲彤和顧元奉指腹爲婚,青梅竹馬,這樁好婚事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紀雲彤也一直以爲自己會嫁給顧元奉。 結果顧元奉卻爲了另一個女人對她說:“你再敢到她面前胡說八道,我們就解除婚約吧!” 紀雲彤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她和顧元奉不一定會順利成婚。 既然如此,她也要爲自己做些打算了…… 嗯,買點莊子鋪子,再物色個心儀的美男子? 一切都出奇地順利。 就是總感覺自己似乎忘了點什麼。 直至顧元奉氣急敗壞地提劍殺上門,紀雲彤才發現自己到底忘了啥—— 等等,他們的婚約怎麼還沒解除?
8 68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