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徽今晚來得猛烈，但瞧見薑小綰上的紅印子還沒好全，他好歹收了些力氣，沒故意折磨。

夤夜寂靜，薑小綰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緩緩睜眼，側傳來一陣細微的響聲，薑小綰小心翼翼開口，“王上還沒睡嗎？”

“午後歇了一會兒，夜裏反倒睡不著了。”周容徽轉過，大掌包裹住側臉，“貴妃有心事，也睡不著？”

薑小綰鑽進他懷裏，靠上周容徽膛，他灼熱的呼吸近在咫尺，“妾睡過一覺，又醒了的。”

“孤還以為你擔心扶琢。”

薑小綰驟然一驚，不想他把話挑得如此明白。

一時無言，周容徽抬起下，“心疼扶琢嗎？”

“不心疼。”薑小綰在他懷裏搖頭。

“實話？”周容徽麵上呷笑，聲音極慵懶隨意。

“實話。”薑小綰直視著周容徽的眼睛，“妾是王上的人，其他人的生死，與妾無關。”

周容徽的臉忽然認真起來，“那兩年前呢，兩年前你跟了扶琢，可曾真心喜歡他嗎？”

薑小綰恍然愣住，摁在周容徽膛上的手細微地抖，從不知自己這樣了解周容徽，他此刻的神語氣，絕非試探，更無怪罪。

他是真心這樣問。

這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驟然把拉回渺遠的從前，那時候周容徽因為意圖謀反被破，被先帝趕去房陵郡，扶琢為護薑小綰，殺了驍衛將軍胡勇，也被先帝關了起來。

便是從那時跟了扶琢的。

到如今薑小綰仍時常夢見那個晚上，在軍帳外聽見了周容徽的計劃，他想造反，也想趁機毀了薑家。

胡勇表麵答應，才出軍帳就將此事告知了他的親哥哥，也就是時任護國將軍的胡啟，合謀將此事告知先帝，暗算周容徽。

可偏偏胡勇撞見了聽的薑小綰，是扶琢救了。

先帝的人在胡勇死後蜂擁而至，周容徽的計劃由此敗。

可為什麽先帝的人會來得那樣快？胡勇又怎麽會轉眼就將消息泄？扶琢那晚又為什麽巧也在軍帳附近？

薑小綰後來總有疑慮，卻來不及查了。

手心忽然一冷，周容徽翻過去背對，“不願說就不說了。”

不知怎麽笑了一下，口在周容徽背上，過手去他，“扶琢於薑家有恩，他是個有有義的好人。”

若換做平常，依周容徽現在的暴戾子，說這句話，必定惹惱了他。

可也許是因為今夜的溫存太難得，也許是周容徽聽出了這話裏的一層意思，他並不發作，隻氣悶似的，拿開薑小綰在他上作怪的手，擱在腰間。

……

宮中這一場鼠疫發現得早，再加上先朝有不應對鼠疫的良方，漸漸的，隻有幾個子本就弱些的宮人死了，這一場鼠疫也算控製住了。

可扶琢卻總高燒不退，不見好。

經過了那夜的事，薑小綰並不大敢再往朱雀門去，隻好由薑鐸弈和唐珺多多照顧。

那日周容徽原沒說要留宿未央宮，卻突然過去，總疑心是有人監視。

眼下離的生辰還有十五日左右，隻要鼠疫不再加重，想來是能出得去的。

“小綰，你兄長來了。”

唐珺把薑鐸弈帶進來，四看了一眼，合上殿門。

薑鐸弈手上拿了一塊墊，像是下人用的，薑小綰偏過頭去打量，“這是什麽東西？”

他把那東西擱在薑小綰榻邊的矮桌上，“這便是將鼠疫傳染給扶琢的東西。”

薑小綰猛地一驚，下意識站起，離那東西遠了些，“兄長這樣的東西做什麽！”

薑鐸弈卻不驚惶，手掌摁了摁那張墊子，“太醫已經用沸水煮過了，又混著醋洗刷了一遍，如今再不會傳染人了。”

“隻是小綰，你知道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嗎？宮中好好的，如何會傳起鼠疫？”

薑小綰心裏覺得不好，“兄長是什麽意思？”

“我已經讓人查過，最初得了鼠疫的是宮外一家養戶，他們整日與家禽打道，得了鼠疫尚不算驚訝，可卻有人故意把這鼠疫引進了宮裏。”

薑小綰擰著眉，“兄長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要害扶琢？”

薑鐸弈眉宇間蓄積著一煞氣，“侍衛不算矜貴，用的東西一向是最次的，這張墊是宮人從宮外購置了破舊布料和棉花做的。”

“小綰，負責購置這一批布料，給侍衛做墊的人，是周容徽邊的小全子。”

薑鐸弈話中的意思已然再明顯不過，薑小綰僵在原地，卻不相信。

“周容徽要扶琢死，分明有無數種更直接的法子，何必要把鼠疫引進宮來。”

薑鐸弈冷笑，“因為他本就不是要扶琢死。”

他步步近薑小綰，“周容徽生狠毒鷙，他從前說過要賜扶琢極刑，如今用鼠疫來折磨他，又有何不可？”

“小綰。”他攥住薑小綰手腕，“你若不相信我說的話，大可以派人再查，我與扶琢都知道你心，可眼下出宮在即，想來你也明白，這次的計劃不再是逃走，而是殺了周容徽。”

“不能再心了，小綰，周容徽不死，死的遲早是薑家和扶琢！”

薑鐸弈的話訇然如驚雷落在耳畔，擊中薑小綰心。

眼眶中噙著淚，搖頭，“兄長，我不相信周容徽會這樣折磨扶琢，他沒有理由這樣做。”

“你到如今還要為他說話！從前父親就不喜歡周容徽，你卻要跟他在一起，你都忘了嗎！”

薑鐸弈憋了一口氣在心裏，扯過矮桌上的墊，狠狠擲在地上。

“我怎麽會忘！”

薑小綰眸中一片灼灼恨意，“我忘不掉父親當年是如何貶低打周容徽，更忘不掉他是如何拆散我跟周容徽，害死了周容徽的生母！”

“薑小綰！你……”

薑鐸弈抬手要打，未央宮正殿的大門卻突然被人頂開，砰的一聲，宮人慌慌張張跑進來，像是出了天大的事。

“娘娘！貴妃娘娘！牢中傳來消息，說薑大人得了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