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時，薑小綰才醒過來，旁早已不見了周容徽的影，未央宮大門閉，一並消失的，還有宮所有的丫鬟太監，甚至連唐珺也不知被趕去了哪裏。

渾累得像散了架，撐著下床，卻發現連寢殿的門都推不。

隔著兩扇門板，薑小綰約看見寢殿門上重的銅鎖，周容徽連寢殿都不許出了。

上和腰上的酸麻像鈍刀割，薑小綰扶著牆走到床邊，像斷了線了風箏，倚著床架子蹲在地上。

被迫斷了與未央宮外的一切往來，周容徽其實什麽都知道，知道出宮買櫻桃是為了尋找蘇凜，央求他放了兄長是為了逃跑，知道一切的意都摻假，所有的乖巧都是偽裝。

直到昨夜，周容徽一再告誡不可以去見扶琢和薑磊，還是去了，這才惹惱了周容徽。

被周容徽囚了八天，這八天裏，除了有宮人每日定時進來送飯，周容徽每晚會過來著上床之外，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機會說。

他甚至連的哀求都不再理會。

從被帶進宮來之後，這是第一次如此深切地周容徽的怒意和暴戾。

他沒有再發一次脾氣，可這樣的囚遠比那些更可怕，更薑小綰想要逃走。

直到第九天的早上，薑小綰在床上醒過來，發現周容徽沒有走，而是躺在側看。

“睡得好嗎？”

他聲音裏帶著晨起的慵懶和沙啞，輕薑小綰的臉蛋。

不確定周容徽是不是能放過了，隻嗯了一聲。

周容徽起穿服，遞給薑小綰的並不是寢，而是宮裝。

心裏明白，周容徽這是肯放出去了。

“有件事，孤也是才知道的。”薑小綰遲鈍地坐在床上穿服，周容徽穿上外袍，玄擺帶起一陣微風，吹額前的發。

“扶琢前些日子病重難愈，已經死了。”

有什麽東西吞噬掉薑小綰的理智和麻木，進心裏。

仿佛一場冬日大雪，從鼻腔往裏灌，堵塞在口，抑，僵。

將裏穿了一半，扣子還沒係完，停了手。

“你說什麽？”

周容徽聲音淡得仿佛隻是死了一隻貓兒狗兒，不需上心。

“扶琢病重難愈，已經死了。”

薑小綰渾僵，機械地走下床，近周容徽，直視著他，兩個人便連一寸的距離也無。

一字一頓，眼眶泛紅，不知是因為沒睡好，還是在為扶琢傷心，“是你殺了他。”

“他為何而死，與貴妃有關嗎，不過一個卑賤的侍衛，貴妃也……”

“那是扶琢！”

哀慟一腦湧進大腦，擊地薑小綰失去理智。

仿佛一棵翠鬆，本該拔傲立，卻死在了骯髒的雪地裏。

扶琢便是如此，他始終是那樣溫，遷就，扶持，照顧，在最脆弱的時候給蔭蔽。

即便不曾，如何能不念。

可偏偏陷在這樣不能兩全的絕境裏，是遲遲不能在周容徽和扶琢之間做出選擇，既忘不了跟周容徽的舊，狠不下心真的殺他，又想要保全扶琢，全他麵。

到頭來什麽也保不住。

周容徽眼底盡是的絕，“你就這麽喜歡他。”

“我從不曾喜歡過他！周容徽，從一開始，直到如今，我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心，我隻喜歡過你而已。”

的眼淚滾滾落下，一隻手撐在桌上，麻了半邊，“可偏偏我們之間橫亙了太多東西，你不肯放過薑家，更因此厭惡我，是扶琢在那時包容照顧我，你恨他，我卻不能不激他，保全他。”

“你就連讓他這樣卑微地活著都不肯嗎？他從不曾與你爭過什麽，如果是為我，那也是我先放棄你，答應嫁給扶琢，與他沒有關係！”

薑小綰撐在桌上的手抖得越發厲害，到自己的翠玉發簪，在掌心。

“扶琢終究我連累，周容徽，你還要我如何留在你邊，你寵幸，討好、服從，全當這一條人命沒有消失。”

驟然攥那支發簪，高高舉起，一抹碧晃了周容徽的眼睛，他手要攔住薑小綰，卻來不及。

周容徽的手臂用力一甩，發簪劃偏，在小臂上留下一道鮮紅的傷口。

“薑小綰！扶琢死不足惜，你也要去陪著他嗎！”

薑小綰驟然倒在地上，翠玉發簪當啷掉在畔，周容徽抱住後背，撐住搖搖墜的。

鮮紅的順著薑小綰的手臂流淌，刺痛周容徽的眼，“你就這樣在乎扶琢。”

麵蒼白地搖頭，“我自養在薑家這樣的府邸裏，從小學的是黃雀銜環，恩恩相報。周容徽，你要我為棄恩，我做不到。”

薑小綰手臂上流出的鮮越來越多，周容徽的手摁在傷口上，袖口一片殷紅。

他一把橫抱起薑小綰，踹開未央宮的門，往紫宸殿去。

太醫在薑小綰麵前一趟又一趟出，失過多，求生也不強，眼前越發模糊。

周容徽坐在床畔，看太醫包紮的傷口，聲音有些嘶啞，“你不必如此，扶琢沒有死。”

薑小綰眼神微，看向周容徽。

“孤隻是騙你。”他出手理順薑小綰打結的頭發，把的頭靠在自己膝上，“孤說過的話，從來都作數，隻要你三年座上後位，不管是扶琢還是薑家，孤不再追究。”

薑小綰的側臉落一滴晶瑩的淚水，像絕境之人終於有了生的希，扶琢要殺周容徽，周容徽更是不肯放過扶琢，將架在中間，苦苦拉扯。

“你的生辰快到了，不是想出宮敬香嗎，孤已經讓瑤寺準備著了，不日便能啟程。”

薑小綰此時才像是有了知覺，手臂上作痛，的心也隨這一句話驟然一扯。

竟覺得害怕，“什麽時候？”

“三日後出發，沈梅頤和你兄長也會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