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要如何告訴宋缺呢？

那一次次的對視、肩，一兩句簡單的談，他都有放在心上，只是命運對他有點苛刻，沒給說出口的機會。

“我記得。”秦野說：“我記得的，宋缺。”

宋缺只是看著他。

秦野角了，最后好似妥協般接道：“說個我馬上能想起來的，高二下學期，運會那次，你報名八百，跑完人就暈了，是我送你去的醫務室。”

宋缺面驚訝：“沒人跟我說過。”

“你暈的地方本來就沒什麼人。”秦野說：“我以為你知道，第二天我跟你說話，你都沒理我。”

泛黃的記憶被緒一吹，瞬間鮮活起來。

宋缺那時候雖然清瘦，但始終維持著一個底線，他用力生活，同時不別人看出他的窘迫，像暈倒這種事，不過兩次，運會那次他睜眼就在醫務室，旁除了校醫也沒旁人，校醫是新來的，年歲有些大，只說送他來的同學高，這麼一個模糊的概念，宋缺本不會往秦野上套。

第二天按時上學，課間休息打掃衛生的時候，秦野走了過來，但他手里拿著個團一團的塑料袋……

宋缺眉眼.，記起他當時因為不適，不想在秦野面前出丑，于是等秦野扔了垃圾袋，扭頭就走。

秦野有點無奈：“我當時涌到邊的話，就被你那麼堵了回去。”

宋缺輕聲：“你當時想跟我說什麼？”

秦野沉默了。

宋缺心想很多年前的事了，恐怕野哥早就忘了。

“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嗎？”

片刻后，秦野沉聲開口。

宋缺下意識接道：“可以啊，現在嗎？但現在太晚了，多數咖啡店都……”

宋缺猛然噤聲。

小區單元門的燈亮起，稀疏地落在秦野臉上，朦朧但認真，帶著從久遠時傳來的憾與悵然。

秦野說：“我知道有家咖啡店，肯定開著。”

宋缺被龐大的信息量淹沒，他忘記是怎麼被秦野推上副駕，等回過神來，窗外華燈璀璨，行人不多。

雨滴由輕而地打在車窗上，微微模糊了霓虹的。

車子停下時，雨勢簾，好在門口的泊車員第一時間送來傘。

只有一把，但夠大，宋缺跟秦野在傘下。

混合著泥土腥的冷氣涌鼻腔，灌肺腑，宋缺在努力代那兩天的自己，是不是再仔細點，就不會錯過這麼多？

秦野放下傘后檢查宋缺有沒有淋到，然后要了個角落位置。

兩杯加微甜的咖啡，金的咖啡勺柄映出天花板的蓮花吊燈，宋缺燥熱不知出的一顆心逐漸安靜下來。

秦野：“在想什麼？”

宋缺說得很輕，也很慢，“我剛才假設了無數次，想著如果我當時沒有走的那麼干脆，野哥請我喝咖啡，我要怎麼辦。”

宋缺舌尖溢出苦，“結局應該沒什麼不同。”

秦野皺眉。

“野哥，這一杯咖啡二百二，可當時的我，連二十二塊的茶都請不起。”宋缺嗓音平和，像是摒棄那些難堪，再對自己進行一場深剖析，“你跟我的起點從來就不一樣，學生時代，應該是我們差距最大的時候，我記得聯名限量款的書包，你隨手就能送給朋友，而一頓五塊錢的熱飯，我要猶豫很久。”

秦野低聲：“我請客……”

“每次都是你請客嗎？”宋缺打斷：“野哥，這不像你。”

秦野應該比誰都清醒。

他既然留意了宋缺，就應該能看到那滿風霜下筆直的脊梁骨，當時的宋缺最缺的是自尊，可他拼了命想捧起來的，也是自尊，連路過咖啡館看一眼里面的吊燈都會覺得灼目的宋缺，是決計不會答應跟秦野一起喝咖啡的，同時，以他對秦野的惜，也不能容忍對方將標準降到自己的世界里來。

宋缺會仰頭看月亮，卻不會將月亮拽下，而地面跟天空的距離，就是他跟秦野的距離。

所以宋缺才說，結局不會有什麼不同。

而那句“我請客”，在宋缺的講述中逐漸變得蒼白。

秦野：“抱歉。”

宋缺捧著咖啡杯，汲取著上面的熱量，聞言搖了搖頭，“這跟你沒有關系。”

是宋缺自的問題，他的命運在去世的那天似乎就注定了，如今一切都是搏命搶來的，宋缺無法告訴秦野他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如果不是秦野，如果不是那些惦念，宋缺起邁步的姿勢就不會如此堅定。

可與此同時，又憎惡著……

他的生活被攪得一團稀爛，連聽秦野說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怎麼會不憾呢？

宋缺吸了口氣又深深吐出，他抬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放下時，眼中的薄薄的水被襯得一清二楚。

秦野突然就到一陣難以遏制的心疼。

他去抓宋缺的手，卻及一片冰涼。

“宋缺？”

宋缺抬起頭，眉眼像是被水洗過一樣，一雜質也無，月亮落進去，依舊高懸。

這讓秦野不由得有些恍惚，好像這才該是十七八歲時宋缺的模樣。

那些人憑什麼要他面目全非？

“野哥。”宋缺反握住秦野的指尖，連傷心都帶著深骨髓的克制，“我有些難過。”

秦野豁然起，氣勢仍舊沉穩強大，面前的咖啡杯卻被帶的重重一晃，撒出來些許，他繞開桌子，走到宋缺側，沒一句廢話，抓住宋缺的手腕拉向自己。

宋缺順著他的力道，卻到渾力氣都被干了。

他踉蹌了一下，秦野立時向前，做了依靠，宋缺的額頭抵在他的肩上，呼吸一聲比一聲沉。

“宋缺。”

“嗯？”

“我帶你離開這。”

“好。”

秦野的手臂從宋缺腰后攬過，接住他大半的重量，上車這段路不可避免吹了點雨，宋缺清醒了，又更深地陷某種揪心的緒中，他恍惚聽到車門被關上的聲音，秦野就坐在側。

四目相對，他們都看到了跟平時截然不同的對方。

“難過嗎？”秦野啞聲，不等宋缺回答，他微微俯，寂靜中有輕微的布料，他輕輕蹭了下宋缺的鼻尖，小似的安取暖，“還難過嗎？”

宋缺霎那間潰不軍，他攀住秦野肩膀的手骨節發白，一口氣堵在口，散不開，下不去，他難過，又他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