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五章 借你手指一用
年睜開眼,驚懼地瞄向臉旁,眼前還有些泛黑,耳旁卻傳來呲啦一聲!
口一涼,雨點打落下來,細如針,紮得他激靈一醒——這回是真醒了。書趣樓()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口,那裡衫大敞,正著膛。
他抬頭,看看暮青的手,手中正挑著一方素布,那塊布看著太眼,正是他穿在上的中。
就在剛才,撕了他的衫。
眼漸瞪漸圓,臉越憋越紅,年扭曲著一張臉——這、這他孃的……是要劫?
劫這事於他來說太悉,這些年沒乾,隻是今兒這角是不是有些對調?他直愣愣盯著暮青,細雨瀟瀟,了額發,清眸雨水洗過般映住他那一張臉——莫非這姑娘口味重?
再看那挑著他裳碎布的指尖兒,玉般著微,那半騎住他的子,綠水天青裡一道秀景。
年咕咚一聲嚥下口水,腹下濁氣漸生。
若今日真被劫了,他也是樂意的……
“借你手指一用。”遐想才生出來,便忽聞暮青道。
年一怔,尚未來得及回神,便見暮青指間刀一抹,抹開雨幕霧,帶出一溜兒線,落進地上泥水裡,漫開腥氣。
“嗷!”年一聲慘,驚起道旁林子裡飛鳥三兩隻。
“什麼?又沒切了你的手指。”暮青皺眉。
“……”慘止住,年這才低頭去瞧自己的手。他半都麻了,痛覺並不靈敏,剛才乍一聽暮青那話,再瞧見刀上帶起的,他還以為自己的手被切了下來,如今一瞧,手指還好好地長在手上,隻是指腹被劃開一道不淺的口子,正往外湧。
隻見暮青將那塊從他衫上撕下來的素布往他膛上一鋪,蘸著他的便開始書寫。片刻工夫,一幅書寫罷,將書信疊了幾下,重新塞回他衫裡,“我可以饒過你,前提是你替我辦件事,把這封信帶回去給你們舵主。”
年的臉憋豬肝,一張臉又開始扭曲。什麼劫,什麼口味重,全是他想岔了!隻是想寫書信,奈何沒帶紙墨,便撕了他的裳,劃了他的手指,以代紙墨而已。
幾輩子沒有過的憤之湧上心頭,卻沒時間多會,待將暮青的話回過味來,他不由瞪圓了眼。
舵、舵主?怎知他是水匪?
陸麵上有山匪馬幫,河麵上有水匪舵幫,自古兩條道上的人就將地盤分了水陸,誰也不能越界撈買賣。他和他那兄弟今日在道上劫人,就是打著事後將此事推給山匪的主意,雖然這不合道上的規矩,但隻要不被人知道是他們乾的,誰又能把他們怎麼著?
他自認為沒馬腳,怎麼會被人看穿的?
彷彿能看他在想什麼,暮青一翻他的掌心,哼道:“你的手,虎口和掌心有細線勒出的傷痕和老繭,雖不如你大哥的深,但也是常年撒網留下的。你定不是水上打漁的百姓,此道離古水縣隻有二十裡,山匪、水匪和府的勢力錯綜復雜,尋常百姓哪敢在此犯事?倒是水匪裡有專司下網沉人的,黑話撈頭兒。你和你那大哥,應是九曲幫的水匪。”
年驚住,隻張著,忘了言語。
就憑他的手?那又怎知他是九曲幫的?
“水匪在河麵上以收過路費和打劫為生,遇上不捨財的主兒,或是舵幫之間黑吃黑,最常乾的便是將人綁去網裡沉河示眾。你年紀雖輕,手上勒出的傷痕卻頗深,老繭也頗厚,說明你常乾此事,所在的舵幫勢力定然不小。前些日子府剿匪,曲水河上三大舵幫覆滅了倆,如今隻剩下最大的九曲幫和一些零散小舵幫。你說,除了九曲幫,你還能是哪個舵幫的?”
正因看出此人是九曲幫的人,暮青才決定如此行事——要送沈問玉一份大禮。
這位沈府的嫡小姐似乎很喜歡和水匪勾結行事,那倒黴庶兄死得那麼湊巧,很有可能便是與水匪之間的易。可事後又將水匪賣給府,來了個過河拆橋殺人滅口,事雖做得乾凈利落不留後患,但同樣的伎倆可一不可二。如今沈問玉故技重施,又買通水匪想取命,若將府剿匪的告知九曲幫舵主,不知這位舵主會不會擔心被人過河拆橋,來個先下手為強?
在大興十六年,與前世一樣從事驗取證工作,暮青會最深的卻是人權的巨大落差。在這等級森嚴的封建王朝,人命生來便分了輕重貴賤,天理公義任權貴玩弄。劉氏一案,驗不過是盡自己職責,竟因此遭人記恨,雇兇買命。
此事不會天真地以為告到縣衙,一心攀附侯府的知縣佬兒會給一個公道。也不會認為此事忍氣吞聲便能了結,沈問玉若想放過,便不會雇兇買命。逃過這一劫,定有下一劫!
既如此,不如自救。
暮青眸清寒,年瞧著,卻滿眼驚懼。僅憑他的手,竟能將他的份斷定至此?!
心頭湧起前所未有的寒意,六月的天,他竟覺得渾發涼。讓他給舵主送信,本就是要他的命。
他這樁買賣是越界撈活兒,本就瞞著幫裡,若替暮青送信,豈非要被舵主知道?按幫規,他和他大哥可是要被沉河的!
可若不答應暮青,他這條命現在就得代在此。唯有先應了,待放了他,這信自然任他置。
年心裡盤算著,一抬眼,卻對上一雙清寒的眸。
暮青手一,再次探他懷中,這次拿出一張份文牒來。
“你的份文牒我且收下,若是這封信沒替我轉給你們舵主,三日後,你的份文牒便會出現在縣衙公堂之上。近來剿匪,你該知道府的告示——匪者,親眷連坐,杖二十,徒百裡。不想連累一家老小,讓你辦的事便不可馬虎。”
“……”噗!
一口噴出來,年兩眼發黑。
他今兒是倒了哪輩子的黴,遇上這麼個祖宗!
拿他當桌,拿他的裳當布,拿他的當墨,最後拿他當送信跑的還堵了他的退路……還真是懂得把人用得徹底!
今兒這買賣不是虧了,而是本就不該接!原先接這樁買賣時他還在想,暮青怎得罪了沈府的小姐?如今看來,誰得罪誰還未可知。
暮青將那張份文牒收起,站起來,垂眸瞧一眼年幾暈厥的模樣,淡道:“現在,你可以暈了。醒來之後,記得辦事。”
言罷,腳尖一抬,那人便一滾,滾了道旁的林子。
看也未看林子一眼,隻轉,往古水縣的方向走去。
林子裡那兩人回去也死不了。這段時日府剿匪,匪幫正需要人,那舵主隻要不傻,便會留著兩人的命去與府拚殺。這兩人日後若被府所擒,那也是罪有應得。
雨漸歇,晨霧漸薄,道兩岸景緻漸明。遠去,唯留一把青竹傘散在泥水裡,寂靜裡,淡淡氣。
風拂過,煙雨洗了江天,見水闊雲低,一艘玉樓畫舫。
鬆閣墨欄,小梁紅窗,約見窗後一截天青角,聽一人低笑,“過路而已,倒是瞧了一出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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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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