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雖生氣，但后宮不得干政是太.祖時便傳下的鐵律，這麼多年的宮闈生活，讓即便在怒氣盛極之時也不至于完全喪失理智。

揮揮手白從霜下去，又招了梁保來：“你去，到四方館去，找幾個靈巧的人散散消息，那拖油瓶生的不是和母親一個狐樣子麼？男人都是見起意的東西，那西戎的王尤其如此，一番名聲傳出去，到時候不必咱們手，自會有人求娶。”

“奴才聽命。”梁保點頭應道，目移到那室的簾子上，又多問了一句，“不過，五皇子既是覺得委屈，那上書房之事……”

“你看著辦吧。”太后有些疲倦，“哀家不想再見到這兩個賤-種日里在哀家眼頭晃。”

梁保見不適，觀著立馬湊了過來：“娘娘，可是有些頭疼？”

他并攏兩指，抵著那太按，力道適中，輕重得宜，太后皺的眉頭慢慢舒展了開，不由得拍了拍他的手：“梁保，這麼多年了，哀家邊只有你最心，其他的，唉，不提也罷，一個個總不人省心。”

梁保微微一笑，順著太后的手搭上的肩，一下一下地按起來：“娘娘不必為了這些人卑賤的玩意兒煩心，讓奴才來替您松一松筋骨……”

*

猗蘭殿里，自那日從花園回來之后，嘉便病了。

忽冷忽熱，昏昏沉沉，夢中也在喃喃地囈語。

染秋有些著急地想要將喚醒，可仿佛被魘住了一般，滿頭是汗。

染秋湊近了仔細去聽，才聽出在一聲一聲喚著“爹爹”，想要回去。

可秦主簿早在六年前便死了，又能回哪里去呢？

嘉大約也是明白的，汗涔涔地一驚醒，便有些虛地坐著，格外沉默。

“公主，等出嫁了便好了，若是能指個京里的駙馬，建個公主府，不但自由了許多，還能時不時回來看看六皇子，那日子便會好過許多。”染秋勸道。

可嘉心知這不過是好心的安，只是微微扯著角。

以的境，出宮建府是萬萬不敢想的，能指個京畿的駙馬已然是妄想了，怕只怕，他們嫌礙眼，隨手指到了關外去。西面的戎狄在婚俗上迥異于中土，父死子繼，兄終弟及，若是到了那群狼環伺之地，能撐得了幾年？更何況，還有個先天有疾的弟，如何能放心的下。

要說桓哥兒的病，也算是天意弄人。一開始，眾人都只以為他是說話晚，因此母親才存了爭位的心思，可誰知等到他長到三歲，還是口不能言，母親至此徹底死心，前功盡棄。

但也正是因了這啞疾，他們姐弟才全然沒了威脅，因此新皇登基后并沒有對們趕盡殺絕，還是照常讓桓哥兒進上書房，嘉又不知該是嘆息還是慶幸。

一連病了幾日，直到初七那日天氣終于放了晴，嘉的病才慢慢好起來。

染秋在外面灑掃著庭院，忽然大門被輕扣了幾聲，丟下了掃帚，忙道：“來了！”

猗蘭殿位置冷僻，又因著貴妃的緣故，甚有人踏足，猛然聽到有人敲門，嘉愣了一愣，掀開了支摘窗向外看去。

只是尚未看得清來人，便聽見染秋驚喜地了一聲：“六皇子，您怎麼來了？”

嘉一聽來人，心底劃過一暖流，急匆匆地提著子出去。

“桓哥兒。”看著那只有半人高的歡喜地出了聲。

那大約只有六歲，生的紅齒白，格外可，與的眉眼有三分相似，只是似乎反應有些遲鈍，看見了嘉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說話也不進門。

“六皇子，這是您的親姐，嘉公主，您不認識啦？”侍候的太監小泉子提點道。

那男只是看著眼前的人，仍是沒。

“不要，外面天涼，先進來吧。”嘉勸著人進來，“非年非節的，怎麼突然回來了？”

上書房管的嚴，皇子和宗室子弟一年只有逢年祭祖才會放假，一年到頭加起來攏共不過五日。連年節那日，他們都侯在太極殿里遠遠地坐著，話也沒說上幾句。

蕭桓似是并不悉這里，聞言只是看向小泉子。

小泉子躬著解釋道：“是太后娘娘停的，說是這幾日萬國來朝，放皇子們出來見見場面。”

太后？嘉心里微微有些疑竇：“那可有說何時回去麼？”

小泉子只是低著頭：“尚未。”

嘉明白了，心底微微過一嘆息。這大約是不許他們桓哥兒再繼續進上書房的意思。

早該想到的，太后大約是恨極了他們的。

嘉至今都記得母親吊死那一日太后站在那熊熊大火旁的笑意，那時大約是極得意的，對著他們這對無依無靠的姐弟，連遮掩都不必。

但當著弟弟的面，嘉什麼都沒說，仍是牽了他進來。

許久未見，嘉忍不住手想去他的頭，蕭桓卻偏一躲，藏到了小太監的后。

嘉落了空，直直僵在那兒，倒也不生氣，只是半蹲了下去，離他更近些：“怎麼了，不認識姐姐了？”

似乎是聞到了悉的香氣，蕭桓忍不住探出頭，細細地打量著這張極為漂亮的臉，半晌，又好奇地出了手指，一點一點描著的眉眼。

小孩子的指尖從的眉上輕輕過，落到小巧的鼻尖，眼里的陌生一點點消失，最后角微微翹起，出了一笑意。

嘉心里一，慢慢靠近，額頭抵著他的額：“現在想起來了啦？”

這是他們從前常在一起玩的游戲。蕭桓不會說話，反應也有些遲鈍，嘉為了讓他記住自己，便常常帶著他玩這個認人的游戲。

母親死后，只是一個公主，沒辦法育皇子，而且又因著開蒙的緣故，蕭桓便被送到了乾西三所的皇子居所，算起來，們姐弟之間已經許久未見了。

蕭桓不會說話，但顯然是記起來了，有些害地點了點頭。

嘉看著他泛紅的臉頰忍不住失笑，隨后也學著他的模樣將手搭上去，輕輕勾畫著他的眉眼。

他和嘉有三分相似，大抵都隨了他們那個樣貌婉約的母親。剩下的七分，倒是實打實的男孩子了，特別是那道劍眉和高的鼻梁，是蕭家人一貫的標志。

嘉指尖過的時候，不由得想起了皇兄那張相似的，卻更加深邃，更加鋒利的面容，想起他鼻尖抵著耳后噴吐的熱氣，想起他牙尖沒頸時的鋒利，極男子的攻擊。

手指微蜷，嘉心如麻，慢慢收了回來。

“姐姐也記得桓哥兒。”輕聲說道，微微有些嘆息，手將這個只有半人高的孩子攬進了懷里。

生父死了，母親死了，故園難回，皇兄厭惡，在這深宮之中，在這普天之下，只有這個弟弟和脈相連著，讓覺到一溫熱。

蕭桓從來都不喜別人靠近，但眼下被牢牢地抱著，他只僵了一瞬，便順從地倚靠在了嘉懷里，稚的小手慢慢環住的脖頸。

他雖然不會說話，但似乎也很喜歡這樣的和親近。

兩個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微涼的手指搭在頸上，嘉慢慢松開，包住他的掌心問了一句：“怎麼這麼涼？”

然而輕輕一，蕭桓似乎被刺激到了，驚恐地往后，一直到門后的角落里，把自己完全遮掩住。

嘉被他一掙，匆忙間只看到那手臂上有道淤青。

心頭一，對著那蜷在門后的人慢慢張開手臂，輕聲地安他：“桓哥兒，你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你別怕，出來讓姐姐看看好不好？”

可蕭桓反倒退的更后，全發抖，像一頭可憐的小。

“桓哥兒，有姐姐在，你別怕。”嘉心底一一地疼，慢慢地靠近，想把他抱在懷里。

然而手腕剛一搭上去，便被極驚恐的蕭桓兇狠地咬住。

小孩子害怕起來不知輕重，手臂一下便見了，嘉吃痛，忍不住輕呼了一聲。

染秋忙跑過去想要將人拉開：“六皇子，這是您的親姐，您不能這樣！”

可他像是聽不懂一般，反倒咬的更，牙尖深深地陷了里。

“六皇子！”

染秋急的快哭了，一直侍候他的太監小泉子許久沒見他這樣，一時慌了神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嘉疼的眼中泛出了淚，卻咬住試圖讓他平靜下來：“桓哥兒，別怕，我是姐姐，我從前帶你放風箏，秋千，帶你到城樓上看煙花，你不記得了嗎？”

忍著痛一下一下地著，那抖的脊背終于慢慢平息了下來，蕭桓松開了牙，上還沾著跡，大口大口地氣。

稍稍一清醒，看到那被他咬的出了的手臂，蕭桓驚恐地愣在了那里。

他著不說話，眼淚卻大顆大顆地砸下來，燙的嘉心里一蜷。

“好了，沒事了。”嘉慢慢捋下了袖子，遮掩住那深深的牙印，將他攬進懷里，“姐姐知道桓哥兒不是故意的，桓哥兒只是被嚇到了，以后不會這樣了，對不對？”

蕭桓看著那手臂，想又不敢，眼淚啪嗒地掉了許多，最后點了點頭。

這孩子本善良，出了這樣的事怕是比還難過。

終于將他安住，嘉著他臉上的淚，試探著問道：“桓哥兒，讓姐姐看看你的傷好不好？”

眼前人太過溫，蕭桓猶豫了片刻，還是乖乖地將手給。

嘉抖著手將那袖子慢慢上捋，遮蔽一揭開，只見的胳膊上布著無數道掐痕，咬痕，幾乎沒一塊好皮。

胳膊上都有，那其他地方呢？

忍著氣，又將那子往上卷了一點，上更是傷痕累累，青青紫紫，深淺不一。

酸，心疼，一波波的緒涌上來，直燒的嘉氣翻滾。簡直難以相信，為什麼有人心狠地會對一個下這麼重的手！

他只有六歲，他甚至不會說話，即使是了這麼多的折磨也沒辦法跟別人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