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勒的話像冷水倒進了油鍋里一般，炸的整個大殿都開始議論紛紛。

連皇帝都微微側了，目下移，看向下首那個在漩渦中心的人。

似乎是被嚇到了，本就有些蒼白的臉上現下更是盡褪，一張帕子被攥的死，連那指甲尖都微微見了白。

一片混中，倒是太后率先開了口，臉上盛著笑意，似是有些驚訝：“天下竟有這般巧的事？大抵是上天顯了靈吧，神像剛倒，便來了個新神。此事若是能，也算是一樁天賜的談了。”

嘉看著臉上掩不住的笑意，先前的一點疑頓時有了答案。

怪不得即便是懲治了五皇子，素來厭惡他們的太后也沒什麼反應，怪不得那些遠道而來的使節一進門便能認出來，想來，大抵是太后早就布了局了，只等著今日要把一把推下火坑！

阿木勒看著卻是越看越著迷，這是與們草原子截然不同的，水一般的人，皮細膩的好像上好的白瓷一般，他不由得俯著附和了一句：“阿木勒也覺得榮幸至極，我的父汗如今正因為神像倒塌和災之事大病了一場，如果他知道大縉會賜給我們這麼一位帶著福氣的公主，說不定他的病也能就此好轉了，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他說完，那目□□.地看過來，眼神里滿是和野心，看的嘉有些反胃。

忽然想到了，這西戎的王是一位年事已高，擁有了無數們妻妾，病的快要死去的老王了。而這位阿木勒王子聽說正在與他的兄弟們爭奪王位，所以這是打算拿當做禮來討好老王？

嘉抓了手，忽然有些悲哀。

非但如此，他們戎狄部落民風原始，兒子繼位后還能夠繼承父親的妃子。所以依著他的意思，這是打算先把先弄回去換個王位，然后等著父親死了再來欺辱。

可真是盡其用，算計到頭了。

嘉一想明白這樣惡心的事，便對那雙盯著的幽藍的眼神厭惡至極。

不想遠嫁，更不想嫁到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可的命運從來都不是能夠做主的，慌之間，下意識地看向高臺上那個能決定生死的人。

然而皇帝只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神平靜，對眼中的祈求似乎看不到一般，只是在旁觀一場不相關的大戲。

嘉僅有的一希也徹底涼了下來。

也對，從來都不該對皇兄抱有什麼希冀的，尤其是到了這種時候。

從他這麼多年一直把當空氣，從他幾次三番恨不得掐死的時候，早就該明白的。

眼前的是皇帝，是一國之君，眼中最看重的是兩國的利益。

西戎愿意加歲貢，又是邊境的一個舉足輕重的部落，那麼多實打實的利益難道不比一個徒有虛名的公主有價值的多？憑什麼會認為皇兄會為拒絕到手的利益呢？

一定是昏了頭了，才會下意識的天真地看向他。

嘉平靜收回了視線，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可面對著下面那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神，又不攥了手心。

憑什麼要一直任人擺布，聽天由命呢？尤其是明知這場婚事是一場預謀已久的算計的時候。

嘉慢慢站起了，不卑不回敬道：“多謝阿木勒王子抬，只是嘉覺得這大抵是一場不那麼合適的巧合。王子不知，嘉出生時天上恰好有熒守心的異象，這在我們中土是災星之兆，萬一沖撞了神，嘉可萬萬不敢承擔。請王子仔細為全族、為王上的病考慮才是。”

災星？

為了拒絕求親竟不惜當眾自毀聲名，這對一個子來說簡直是自絕了后路。

臺下一時議論紛紛，眾人神各異，便是此次功拒絕了和親，這位公主從今往后著親事上怕是也艱難無比了。

“是嗎……”

阿木勒一愣，亦是沒想到這位看著弱弱的公主為了拒絕他連這種話都能說出口，但頂著各的眼和周圍人的議論，他又覺得被駁了面子，大有被看輕了的意思，不由得恨加，反倒越發生了想將人奪到手的心思。

西平方才還有些羨忌這位中土的公主，羨慕的幸運，嫉妒的貌，此時卻只剩下憐憫了，有些不忍，扯了扯王兄的袖子低聲勸道：“要不算了吧？”

可阿木勒怎麼肯放棄到手的王位和人？

他眼中過一鷙，聲音越發堅定：“公主何必這般自輕，俗話說一地有一地的風俗，咱們西戎沒有中土那麼講究，什麼熒，什麼守心，在我們看來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天象而已。再說了，便是不，您依舊是大縉賜給我們的最尊貴的公主。公主若是不信，阿木勒現下便再多加兩歲貢！”

又追加了兩，現下已然是五了，這是鐵了心要求娶了。

在場的眾人無不嘩然，各的眼齊齊地看向，間或還有一二起了哄的，高喊著要主開口答應的，看的嘉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也有一兩個有些同的，畢竟那西戎的王已經老的快死了，這阿木勒王子又生殘忍，姬妾無數，這樣一個怯的人若真是嫁到了那苦寒之地，還不知要被折磨什麼樣子。

嘉站在那里，只覺得偌大的殿堂得已經快沒有立錐之地了。

五，便是在大縉，也算得上一樁極為厚的禮，何況又牽扯到邦之事，拿什麼替皇兄拒絕？

灼灼的目視著，嘉退無可退，一偏頭，卻看見桓哥兒站在宴席一側的簾后，臉漲的通紅，額上青筋凸起，大約是看明白了現下被迫的境，憤怒地想要沖過來趕走那些人。

他掙扎著想要過來，卻被小泉子跪在地下死死地抱住了腰，鉗住他雙手不許他沖上殿。

嘉一看到桓哥兒憤怒的抓著門框不愿松手的樣子心里便止不住地酸和難過，但是現下已然自難保了，不能再白白地把桓哥兒拖下水。

于是是憋回了眼淚，忍住了悲痛，對他出一個笑來。然后在寬大的袖子底下遮掩住手勢，悄悄地讓他回去。

一連勸了好多次，桓哥兒大抵也知道自己是做不了什麼的，終于松開了手，放棄了掙扎，紅著眼圈被小泉子抱了下去。

嘉看著那小小的一個影徹底消失，眼淚已然有些控制不住。

但是這麼多人看著，便是要和親，也不能以這般姿態，于是慢慢收回了眼淚，仍是轉過了來。

太后離得近，目睹了一切，眼下只覺得十分快意，看似好心地問道：“嘉，你覺得這婚事如何？依哀家看著，這倒是兩族難得的幸事，你說是不是？”

被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倘若再拒絕，倒顯得實在是不識大了。

即便這所謂的大之下只不過是赤.的利益換，是見起意，是令人惡心的威，但好像安上了這麼一個名頭，便從家國大義上將的死死的，一如當初死母親那樣。

抿著，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手心已然掐的出了。

雖是公主的婚事，但這事說到底事關兩國，最終能拍的了板的還是那坐在龍椅上的人。

阿木勒對著大縉的宮闈往事略略知道一些，總歸不過是個不寵的公主，遠嫁到他鄉興許正中了皇帝的意。

再一抬頭瞧見皇帝神平靜，他便以為揣到了圣意，于是頗有了些把握地跪下來：“西戎是真心求娶嘉公主，懇請陛下看在我子民有難的份上賜降公主，永結兩國之好！”

嘉已然快撐不住了，也不由得提著心看向了皇兄。

皇帝慢慢放下了杯子，神掩映在燈火之下，看不分明。

氣氛正張之時，遠遠的宮門外卻忽然傳來了沉重的撞鐘聲，綿長悠遠，在所有人的頭頂上籠罩上了一層無形的哀傷。

“這個時辰，怎麼撞起鐘來了？”有不知的朝臣探著頭向外面去。

可那鐘聲響了三下，卻并沒有停，一聲一聲，哀慟低沉，到了第九聲的時候，眾人終于明白了過來，這是宮中的貴人薨逝的喪鐘。

但眼下宮中的貴人都聚在了這乾元殿里，還有誰呢？

“難道是太皇太后薨了？”一位三朝元老著聲音看向那遠方的宮殿。

恰在此時，前來報喪的太監滿風雪地推開了大門。

看見那高臺上的皇帝，他還未開口，便滿臉是淚，撲通一聲跪下，聲音凄惶地道：“陛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老人家賓天了！”

“什麼？”

那消息傳進殿里，一向冷靜的皇帝騰地一下站起，緒失控的險些站不穩。

張德勝連忙扶了一把，跪著地勸道：“陛下，您節哀！”

眾人亦是震驚，紛紛跪了下去，大殿里方才還歌舞升平的氣氛一掃而空，舉目皆是抑的哭聲。

嘉難以置信的愣在那里，滾燙的眼淚像斷了線一般砸下來。

太皇太后……薨了？

那位如此可親、待如同親孫一般的太皇太后薨了？

喃喃地念了一句“皇祖母”，話還未出口，卻覺得嚨間涌上一腥氣，整個人眼前發黑，幾乎支撐不住。

這世間最后一個真心實意待的長輩也去世了。

從今以后，在這深宮之中當真是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再也沒有任何可以避風、可以茍安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