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九懷準備去采些草藥的時候，有腳步聲傳來。

一個農人扛著鋤頭經過，見兩人坐起來，“哎喲”一聲，“靈了靈了，土地公公又顯靈了，他們醒了！大家快來啊！”

他一陣大呼小，村落里跑來不人。

有老有小，都像看稀奇似地圍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七八舌說個不停，元墨被吵得昏頭脹腦，勉強聽明白了。

元墨和姜九懷是土地廟后頭的小河邊被發現的。

據村人們說，這條河是神河，許久許久以前，還有天兵天將從這條河里上岸，拯救蒼生。

所以元墨和姜九懷也被認為是神人一屬，也沒有用凡間的救治，直接把他倆擱在了涼棚里，等他們“仙氣復蘇”。

元墨：我可謝謝你們了。

大家了一陣，有人道：“咦？那位神仙哪里去了？”

其他人都說沒看見，一個老太太一拍大：“哎呀，一定是去我家酒喝了！”

大家連忙去家，邊走還邊教育：“神仙喝你的酒是看得起你，怎麼能說呢？那是咱們孝敬他老人家的……”

方才村民們也說了，就在不久之前，神河里還有神人出現，現被他們供奉在村子里，保他們四季收，五畜平安。

不一會兒，這位神仙被請了過來，果然是喝得一酒氣，滿面紅，一裳隨隨便便披在上，大老遠就聽到他洪亮的嗓子：“在那兒我看看——”

話沒說完，一團人影撲到了面前，他出手極快，一下子捉住了來人的領：“干什麼呢？”

元墨吃力地：“是我啊，師父，你先松開……”

那人一愣：“我是你師父？”

元墨比他還要愣：“你不記得了？”

這位神仙自然就是楚天闊。

據姜九懷分析，西山銀瀑底下的深潭很可能有一道暗流，與這土地廟后面的河相通。

這就是史書沒有記載的那道道，當年太祖和姜炎在千軍萬馬層層防護之中刺殺安寧帝，就是借這條水道的。

只是從瀑布頂峰直墜深潭，即使是楚天闊這樣的高手，也不可能保持清醒狀態，昏迷中隨水奔流，橫沖直撞，全都不由己。

運氣好的就像元墨，頂多是破點皮；運氣中等的如姜九懷，直接撞到口傷；運氣差的就如楚天闊，據將他撈上來的村民說，當時他腦袋上被撞出一相碗大的口子，是嘩嘩地淌，如果不是神仙，指定挨不下來。

楚天闊挨下來了，但腦袋空空如也，什麼也記不得了。

好在他一武功還在，開山劈路，手挽瘋牛，力能扛半倉谷子，遂被村民奉為天神，家家戶戶出好魚好供奉，聽說還聲名遠播，不附近的鄉民也會帶著牛羊供品前來求保佑。

“金刀龍王？”聽元墨說完自己的英雄事跡，楚天闊自己的下，“唔，這名號還蠻威風的。”

“煙霞客呢？”元墨問。

“哦，那個跟我一起漂過來的死人？”楚天闊一直田埂那頭，“埋那兒了。”

田頭有兩座墳。

一座略舊一些，墳頭黃泥已經長出了細細青草。一座還十分嶄新，蓋上去的黃泥猶未全干。

村民們的想法很簡單。

這條是神河，突然出現在河里，能活下來的是神仙，不能活下來的自然是妖魔鬼怪，自然是趁早埋了了事。

兩座墳只隨便拿黃泥蓋了蓋，沒有墓頂也沒有墓碑，誰也不知道，躺在里面的，一個是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一個是孤心造詣機關算盡的后妃。

沒有人在乎他們，也沒有想念他們，他們很快就會化大地的一部分，塵歸塵，土歸土，再也不復存在。

幾天之后，元墨和姜九懷恢復得差不多，便向西山進發。

村民們淚眼汪汪，苦留楚天闊。

楚天闊大手一揮：“鄉親們！吾乃西海金龍，命中有此一劫，是你們救了我，所以我留下來給你們報恩。如今劫已過。恩已報，上天派了兩名仙僚接吾回仙府去了。”

姜九懷看了元墨一眼，低低道：“原來二爺信口胡謅的本事，也是師門傳承啊。”

元墨謙虛道：“哪里哪里？我只不過是學了點皮而已。”

果然那邊楚天闊和村民們揮淚而別，場面一度十分人。

接下來的路程證明姜九懷的猜測沒有錯，翻過兩座山頭之后，西山銀瀑便乍然出現在眼前。

“什麼人？”

三人還沒鉆出山林，就被一隊羽林衛團團圍住。

“你們要找的人。”元墨摘下草帽，璨然一笑，“快去把你們葉偏將找來。”

葉守川看到元墨和楚天闊同時出現，整個人一震，走過來時差點同手同腳，“師父，阿墨……”

他看上去憔悴了好多，雙目深陷，臉頰削瘦，元墨知道自己重蹈師父的覆轍在西山失蹤，師兄一定是碎了心，正想安師兄兩句，姜九懷咳了一聲：“葉大人，快去準備馬車，公主要回宮。”

葉守川回過神：“是。”

很快馬車便準備好了，葉守川和楚天闊騎著馬走在前頭，楚天闊聽聞這是自己的徒弟，頗為滿意，拍拍葉守川的肩：“我的眼不錯嘛，小子，你的刀法練到第幾層了？”

元墨掀開車簾，看見師父和師兄兩個人在刀背上拆招，恍然便是小時候在紅館的飯桌上，師父也是興致一來，跟師兄兩個人的筷子就能拆招，然后就被紅姑一人一記栗子：“給我好好吃飯！”

等師父回到紅館，紅姑一定就會好起來的！

“停。”姜九懷忽然出聲。

馬車依令聽下，姜九懷先下馬車，然后張開雙臂。

元墨不知道他要干什麼，還是很配合地躍進他懷里：“怎麼？”

姜九懷微微一笑，吩咐馬車先走，然后牽著的手，離開甬道下了岸，向水邊走去。

岸邊布滿溜溜的石頭，再往前是波粼粼的水面，向前奔流，嘩嘩作響。

元墨猛然就明白了，轉過臉向姜九懷笑道：“姐姐了嗎？要不要我烤條魚給你墊一墊肚子？”

這是當初帶他回紅館，給他烤魚的地方。

現在是雨季，水面比當時寬闊了許多，元墨了鞋，挽起袖和，開開開心心地捉魚去了。

姜九懷替抱著裳，在岸邊看著。

時像流水一樣從他上淌過，他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冷冷打量著那個捉魚的孩子。

當時的他，只覺得有點蠢，有點傻，是個很容易擺布的棋子，絕沒有想到，會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和亮。

若是早知道的話……他一定要對好一點，再好一點。

不過沒關系，他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一生一世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