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昔比》第三章 無恥府尹
祥龍國是有兩百年歷史的大國,經濟繁榮,民生富足。當今皇帝龍嘯天,是祥龍國第十位君王,現年六十八歲。當朝太子為皇后所出,二十年前便封太子,現年四十五歲。
本來,日后太子繼承皇位是板上釘釘的事。人都道,二十年太子都當了,還能有啥變數?可誰曾想天不佑人,如今太子竟是臥病在床,民間傳言道是肺氣虛弱、肝火過旺所致。而太醫治病,素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用的都是最保守的藥方。太子的病不見好也沒再加重,一直拖著,算算至今臥榻也有一年半。
國之太子,民之本。萬一太子有個三長兩短,何人繼承大統?朝臣蠢蠢,又悄悄掀起奪位之爭。呼聲最高的,自然是端貴妃所出的瑞王。
民間傳聞,瑞王容貌俊無雙,才華橫溢,騎無一不通,頗得皇帝龍嘯天賞識,又正當二十五歲,風華正盛。自然比久臥病榻的太子更朝臣擁戴。一時間,原太子門下眾紛紛暗中轉投瑞王麾下。
上城,是祥龍國都城所在,北有龍脊山,南有玉環山,中間一道慈溪橫穿流淌而過,可謂是環繞在青山綠水之間,大氣之,渾然天。
上城有著八城門,一至早上,八城門皆開,城做生意的人們有秩序地,繁榮景象,極是壯觀。
日復一日,上城中熱鬧忙碌,直至黑夜降臨,川流不息的人們早就忘卻曾經發生在尚冬門的慘劇,依舊過著繁忙的生活。今日亦然。集市中心,店鋪盡數開門,人來人往,你我,我擁你,人生鼓噪,雜音喧天。
就在這時,“哐啷”,“哐啷”兩聲銅鑼響起。有差高喊,“府尹大人循街,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街市頓時安靜。所有小攤立即收攏東西,后退數步,讓出中間筆直一條道來。在百姓心中,上府尹是個難得的好,恤百姓,鼓勵商貿,做了許多實事。
不一會,兩個高舉著“回避”和“肅靜”木牌的差率先走來,后面跟著一頂藍四人抬轎。轎兩旁約有二十名兵護行,手持大刀,表嚴肅。
百姓清一自覺地后退至店鋪門前,他們小心又好奇地向轎,誰都希能見一見這傳說中的清——上府尹。
可惜轎布簾閉,他們只能瞧著華麗的轎攆從面前走過,卻無法一窺真容。
突然之間,一名白子推開重重人群,疾步沖向府尹轎。
日猛烈,照得地面好似蒸騰起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有人意沖撞上府尹。一瞬間,二十名兵沖上前來,排面對面整齊兩列,他們高舉手中大刀,鋒刃彼此相,形一道銀閃耀的刀橋。
眾人皆屏住呼吸,齊齊向那名子。
筆直的道路上,只立了一人,一素白衫,如緞墨發垂至腰間,沒有一一毫妝飾,甚至沒穿鞋,赤著足一步一步走向那刀架起的橋。
鋒利的刀刃,在照耀下,折出森冷寒的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眾人向子赤的雙足,本應是瑩白玉潤的此刻卻滿是鮮與傷痕,仿佛走了很久,雙腳磨滿泡。雙手高舉齊眉,手中捧著一紙書。鮮紅的,如閃電般耀了每一個人的眼。
眼下狀況并不常見,這做攔轎告狀。白子手中所捧的書定是訴狀。
霜蘭兒疲力竭,高燒未退,腳上磨滿泡,十指指尖皆是寫書劃開的傷口,這些傷口并沒愈合,幾縷鮮紅正沿著高舉齊眉的手腕一路下,染素白的袖,直至滴落于地。
青石板路上,偶有細碎的石子,棱角鋒利,破腳上的泡。汩汩鮮流淌下來,而就這樣,腳踩著自己的鮮一步一步走著,穿過刀橋,來到轎面前。似再支撐不住,膝蓋一,雙膝落地,俯首一拜,長發隨著的作從肩上下,在空中帶過一道麗的黑弧。
“民霜蘭兒,狀告瑞王強納侍妾,殺人滅門!”
靜寂的大街之上,眾人怔怔著霜蘭兒,說不出一個字來。這一刻,的側影直孤傲,容若幽蘭不染塵世,好似落難凡間的仙子。
轎門簾之上的鈴鐺細細作響,打斷此刻的寧靜。門簾緩緩卷起,扣在一旁金鉤之上,里面的人出一雙豹紋靴以及藏藍服一角,那人輕輕了,聲音淡淡的:“呈上來。”
霜蘭兒本沒報太大希,畢竟相護,更何況要狀告當朝瑞王。聽說上府尹公正清廉,不畏強權,這才冒險一試。此番聽上府尹愿意收下訴狀,心中一喜,兩步上前遞上訴狀,恭敬道:“請大人過目。”
“嗯。”
一個懶懶散散的音節自轎中飄出,無波無瀾,仿佛對任何事都不在意。
聲音有些悉,霜蘭兒稍稍抬頭,看清上府尹的容貌。一驚,當即怔住,竟然是他!尚未反應過來,手中一空,書已被他取走。依舊愣在那里,怎也想不到上府尹竟會是他!上次崇武門相遇,只是匆匆一瞥。當時覺得他是個男子,遠沒此刻清楚看見來得震撼人心。
想,也許他是這輩子見過最的男人。容似浩瀚無邊大海之上升起的第一縷朝霞,剎那間輝映蒼穹,令天地萬皆失,百花皆。從不知道,男子貌原可勝過子萬千,當真是絕代風華,奪目懾人。
此刻他穿藏青服,端坐在轎中。長發一不茍地盤在頭頂,在薄紗帽之下。狹長的眼梢帶著不經意的笑,神態間皆是散漫與不羈。他的服前繡了一只五彩斑斕的孔雀,襯著懸掛的東珠熠熠生輝。只是明珠華亦在他超越凡塵之下黯然失。
這樣的氣質,狂傲不羈,太過邪氣。
霜蘭兒依舊愣住,腦中胡思想起來,此人則矣,可總覺得面前之人更像是紈绔子弟,繡花枕頭一包草,實在難跟公堂之上不畏強權的清聯系在一。若說他是個聲犬馬、醉生夢死的公子哥,立即點頭相信。
龍騰見霜蘭兒微微皺眉,自如一笑,問道:“你霜蘭兒?可是蘭花的蘭字?”
他的聲音綿長卻不乏磁,似能至人的骨子里。霜蘭兒依舊于驚愕中,全憑意識回答:“是,霜降的霜字,蘭花的蘭字。”
龍騰懶懶斜靠一旁,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自己耳邊垂下的帽編繩,在指尖繞來繞去。突然他眸一勾,戲謔道:“怎樣?看夠沒?該不會又想了我上這件裳吧。很可惜,天化日的。其實,我也想咱倆發生點什麼。畢竟這麼多觀眾,很刺激呦。”
他前面半句話令霜蘭兒想起那晚脅迫他的一幕,臉騰地一紅。可忽聽得他后面半句,又覺得可氣。這人太不正經。
呈上訴狀之前,的心中本是惴惴,可不知緣何,這種慌無措的覺在瞧見面前男子的戲謔微笑時,竟是奇跡般平靜下來。直覺告訴,他不是壞人。那晚他明明可以抓住,卻讓劫持了他,還放離去。他會幫嗎?
腳上、指尖的疼痛令想起家中慘案,想起自己承將近一月的屈辱。的緒突然崩潰,淚花卷起的弧度,“撲簌”滾落,有的落至濃的發間,像是綴上珍珠;有的落至地上,與腳下痕織一片。
哭得小聲,哭得忍。四周似被這樣安靜的哭泣染,低低呈:“大人,民霜蘭兒,家住柒金門大柳巷五街。夫君居從七品檢校郎,名喚李知孝,家住尚冬門街口。七月初一,民與檢校郎大婚,誰曾想……”
“等等。好復雜的案啊,我聽得有些頭大……你等會再講。”龍騰突然打斷霜蘭兒的話,狀似了眉心,表不勝其煩。
霜蘭兒愕然,還沒開始細說,這就復雜?他這就頭大了?
龍騰目掃過霜蘭兒滿是淚痕的小臉,漸漸下移,最終停在一雙足之上。雪白小巧的雙足立在青石子路上,依稀能見腳底痕,仿佛紅蕊白瓣的蓮花幽幽盛開。
,真是,見的足。龍騰托起下,細細品賞一番,角浮起一縷莫測高深的笑,突然揚一揚手。
差立刻會意,上前將霜蘭兒團團圍住,為首一人只用一手,輕輕一扣就將霜蘭兒擒住。
霜蘭兒被反扣住手,只得彎下腰去,掙扎著抬頭,“大人,這是何故?”
龍騰懶散地自轎中出。
一眾百姓見有靜,紛紛翹首想一睹他的真,只可惜有團團圍住的差擋著,無法看清。
龍騰著霜蘭兒倔強的小臉,益發散漫不羈,尾音拖得長長的,“大膽刁民,你說你是霜蘭兒,可有憑證?”
霜蘭兒不解:“這還要憑證?”
龍騰撇了撇,“你的份文牒呢?”
霜蘭兒怔住。是呵,在新婚之夜被人劫持,怎會將份文牒帶在上。眼下只怕已隨著李知孝的家化作灰燼。想了想道:“份文牒我弄丟了,可是府檔案應該可查。”
“呵呵。”龍騰雙眸微瞇,左晃右晃看著霜蘭兒致的小臉,覺得十分滿意。他淺笑道:“府確有檔案,可這個人已經銷戶。哦,你也許不明白,那我說得清楚些,銷戶的意思就是:霜蘭兒已經死了。祥龍國再沒這個人。”
“怎會?我明明還……”
龍騰略略俯,刻意靠近霜蘭兒耳畔,有意無意將熱氣吹在頸中,“你怎麼證明?本前陣子倒是聽說霜連和李知孝定了通敵叛國的死罪,三司定的案,罪證確鑿。”
通敵叛國!霜蘭兒驚呆了,仿佛晴天霹靂,爹爹長年臥病在床,如何能通敵?如何能叛國?瑞王將他們全家趕盡殺絕,還要扣上這麼大的罪名,背負一世罵名,真是狠毒至極。通敵賣國之罪,十惡不赦,即便有冤也無人敢申。即便街坊鄰居認出,恐也不敢上前相認。誰愿與通敵之人有牽連?眾人避之不及,生怕被拖下水。好毒辣的計謀,徹底斷絕后路。腳下一,幾乎站不穩。
龍騰退后一步,面上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笑意,仿佛任何冤屈、人命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他微微握拳,書在他手中瞬間化作末。松開手掌,他優雅地撣了撣灰,淡淡道:“此赤足披發,行為瘋癲,定是神志不清。來人!將這瘋子收監,待本細審。”
收監?瘋子?
霜蘭兒無力喊著:“不……”心中希盡數落空,難道這就是公正清廉、不畏強權的上府尹?重病、奔波、絕三重折磨下,眼前一黑,再沒知覺。
是夜,悶熱的牢中,鐵欄桿在地上投下斑駁的暗影,森冷駭人。
石榻之上,一名子正昏睡著。突然,翻了個,纖細的手臂探向枕頭。袖子隨著的作落下,出雪白的手腕,腕上一只銀鐲子散發出黯淡的芒。
龍騰坐在不遠的石凳上,目落在那鐲子上,鐲子看似年代久遠,沒有花紋,也許是娘親留下的。
霜蘭兒幽幽醒轉,睜開眼,瞧清楚自己置大牢,心中頓時絕。一不,只睜大雙眼看著牢頂縱橫錯的蜘蛛網,覺得自己好似那困的蟲兒,愈是掙扎愈被縛住,只能等待宰割。
龍騰起,將一碗藥端至霜蘭兒榻邊,“你醒了,趁熱將藥喝了吧。”
霜蘭兒偏頭一邊,半響才道:“怎麼?殺人滅口這種事還勞大人親自手?”早知他坐在不遠,不想理他。他無非想問,還有什麼瑞王的證據等等,他好像銷毀書一樣毀去。
龍騰坐回石凳,笑得妖嬈,“這只是退熱藥。對人我向來憐惜,怎舍得你死呢?況且我還沒嘗過你……”他故意停一停,又問:“郎中說你病了很久,怎麼,你不是醫?治不好自己的病?”
霜蘭兒本來面朝石壁,聽見他這話才轉回頭坐起,疑道:“你知道我是醫學徒?”問完后,似突然明了,冷笑道:“哦,自然是他們告訴你的。呵,明人不說暗話,你準備何時將我給他們?”
龍騰輕輕搖頭,自懷中取出一枚香囊在霜蘭兒面前晃了晃,“一藥香,這東西是你的吧。”
霜蘭兒一愣,下意識手去接。
龍騰飛快地收回懷中,笑得妖嬈:“既然我撿到了,現在就是我的了。尋常子都在香囊中放花瓣,會放藥草恐怕只有你這個醫了。”頓一頓,他又問:“你只是傷口染引起高燒,為何王府中的太醫都治不好?瑞王任你臥病在床?他真是不懂欣賞,冷落人。”
說到“人”二字,龍騰視線落在霜蘭兒領口出的上,笑得邪魅,“不過,要是換了我,也會讓你下不了床……換種方式下不了床……呵呵……”
霜蘭兒不悅地皺眉。這紈绔子弟當真好,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端起藥碗,湊至邊,藥的分果然是退燒藥,這個紈绔子弟并沒有要加害。徐徐咽下兩口,回答他之前的問題:“我是熱引起高燒,每每王府太醫給我開藥,我都會悄悄服下些熱藥草,與寒藥藥效相抵。故以高燒不退。”
牢中燭閃爍。
龍騰扳弄著自己的指節,眸中倒映著燭火,沉思片刻后,慢慢開口:“裝病才能不引起旁人注意,縱火逃離王府?”
霜蘭兒一愣,眸圓睜。
龍騰道:“不用奇怪,瑞王府走水這麼大的事,自然要向上府尹上報。我只是猜測。不然怎會這麼巧?王府守衛森嚴,你怎麼逃?”
霜蘭兒攥住袖子,苦笑道:“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最終還是落你們手中。大人不用在此與我周旋,要殺要剮,請便。”語罷,將藥一飲而盡,不再理他。時至如今,再拖著病已毫無意義,不如養蓄銳,等待下一次機會。
龍騰注視著霜蘭兒倔強的側,長發如鍛,愈發襯得若映雪,一張臉如荷瓣一樣小可人。高燒未退,雙頰紅得異常,像是兩抹艷麗的彤云。說真的,的側影很。彎眉上揚,有著堅韌的弧度。睫長而彎曲,輕輕眨間著靈氣。很難想象這樣靈的子竟出自小門小戶。
氣氛凝滯片刻。
龍騰突然道:“瑞王是何份?當今四皇子,端貴妃所出。八歲封瑞王,統六郡三轄區所有事宜,領數十萬邊疆大軍,池中之蛟,人中之龍。他做事雷厲風行,從不落人把柄。上城中多名門族的妙齡都想嫁給他,莫說為妾,恐怕為奴婢也愿意。你說,上萬千,他為何偏偏看上你?還為了你,殺人奪妻。誰會相信?”他刻意停下不再說,端起一旁的茶盞,用蓋碗撇去茶葉泡沫,啜了一口茶,留出時間讓霜蘭兒細細思考。
霜蘭兒雙肩微微一。是的,的事匪夷所思,誰會相信?只會以為是瘋子。心生怨恨,將咬出來,猛地向他:“你是上城父母,中自有府去查!我怎會知曉巨細?”
龍騰轉,背對著霜蘭兒,再看不清表,“可我憑什麼幫你?”下一刻,他翩然轉,視線又落在霜蘭兒小玲瓏的段上,眸中有暗火燃,邪氣笑道:“幫你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你又能給我什麼好?”
給他什麼好?霜蘭兒愣住。
牢中燭火“劈啪”跳,將龍騰頎長的影映在凹凸不平的墻壁之上,影子帶著鋸齒邊,看著竟覺得有些詭異。
他灼熱的目似將的裳了幾遍,半響,霜蘭兒咬道:“我聽說上府尹公正清廉,不畏強權,以百姓苦難為己任。想不到做事……也是要給予好的。”
龍騰結輕輕滾,一步橫至霜蘭兒面前,俯下去。
霜蘭兒被他得上墻壁,他的薄近在咫尺,嚇得不敢呼吸。
龍騰滿意地看著霜蘭兒驚恐的表,“道聽途說,至高無上的權力本就建在金錢之上。所謂公正清廉,名聲也可以用金錢買來。姑娘若以為我辦事不求回報,那就大錯特錯了。”
“是嗎?”霜蘭兒輕輕應了一聲,聲音像是從齒間出。
“當然。你試試不就知道了?”龍騰突然出手,一掌托住霜蘭兒墻壁的后腦勺,將拉近。
他炙熱的呼吸,燙得霜蘭兒臉側微微疼。他的聲音充滿磁,膩在耳邊,“你知道我想要什麼。深更半夜,我等了你這樣久,又將所有人都遣退?只剩我們兩個?嗯?你該不會以為我只想和你純聊天吧。”
他得太太近,兩人沒有一間隙。霜蘭兒輕輕頷首,再笨也懂,眼前之人已然大發。艱難道:“那案子……”
“我先驗貨,再考慮。”
“什麼!”
“你沒得選擇,不是麼?”他笑得很無賴。
“在這里?現在?”
“廢話,這樣才夠勁,我就想玩新鮮的,牢里還沒試過呢。”
“好!”咬牙。
他又笑,俯首在臉頰輕輕一啄,抬頭的神更,“真甜,我喜歡。”說罷,他毫不客氣,手游移上的腰間,再來是潔的背,漸漸向前移去。突然,他一把抓住前襟,眸中火熊熊燃燒。
“等等,我自己來。”霜蘭兒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他。氣息急促,口一起一伏,好不容易才平靜。
昏暗的大牢陷死水般的寂靜。龍騰雙臂環,好整以暇地看著霜蘭兒,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跟慢慢玩。他喜歡明明走投無路卻仍是倔強的樣子,喜歡明明如驚弓之鳥卻要強作鎮定的表。這些都極大地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屈起兩指輕輕扣著膝蓋,閉目養神,也不催。
時間靜靜流淌。
起先是“刺啦”一聲,隨之是清脆的“噠啦啦”聲傳來,那聲音無比悅耳,像是一把珍珠隨意散在玉盤中,又像是山澗清泉奔騰流小溪之中。
龍騰微微一怔,他聽出來了,這是撕開裳,紐扣掉落一地的聲音。他睜眸,卻愣在原地,原本的玩世不恭一掃而空,邊飄忽不定的笑容漸漸僵。
這是怎樣令人脈賁張的景象啊。只著肚兜,頸線優,前飽滿突出,雙臂如玉藕,細腰若酒壇小小翁口,不足一握。再往下,雙瑩白勻稱……他見過無數,也不得不驚嘆,這霜蘭兒即便貌無鹽,僅憑材也足以令男人瘋狂。這時,他腦中竄起一個念頭,若霜蘭兒隨便嫁了人,真是暴殄天。換了他,沒準也會像瑞王那樣去做殺人滿門,奪人之妻的事。
“大人。”霜蘭兒適時出聲打斷龍騰的思緒。
龍騰回神,懊惱著自己盡胡思想,“你……”
霜蘭兒角一撇,輕輕一笑。
微妙的表被龍騰盡數捕捉,的笑分明是嘲弄,是不屑,也是無所謂。
霜蘭兒緩緩道:“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能給大人什麼好?只有這副子了。”
龍騰長眉糾結,等著的下文。
霜蘭兒角拉高,“大人怎麼不過來?你方才要的不就是這個?”
“我……”
龍騰生平第一次有詞窮的覺,面對著這個小人的質問竟然無可辯駁。他的確想得到,的確勾起他的興趣。可他此時竟有種被辱的覺。他終于明白,為何要自己去裳,原是想表達對貞潔的不屑一顧。正看向自己的眼神,寫滿對權貴的蔑視,對金錢的嘲弄。
他看得懂,瞧不起自己,在眼中自己不過是個貪圖權勢金錢的小人,與其他貪沒有分別。這樣的覺,令他非常不爽。想他龍騰堂堂……
“大人還等什麼?民只希大人事后遵守諾言,替民冤。”說完,霜蘭兒閉上眼睛。災難與屈辱,對來說不算什麼,只要能告倒瑞王,替無辜死去的家人討回公道,一切都是值得的。更何況付出的是本就一文不值、破敗的子,本不會在意。
生若蒙冤,生有何歡?
死若坦然,死又何懼?
死尚且不懼,其他又有何所謂?
閉著眼睛,等待著,一不。
此刻,時間仿佛被人拉細線,過得極緩。
突然,有輕的料落在肩頭,擋去夜冷,溫暖之余,霜蘭兒疑地睜開眼,著立在大牢門口的龍騰,喚了聲:“大人?”
龍騰也不回頭,只是淡淡道:“不用我大人,我龍騰。穿上服跟我來。”
龍騰……他的名字……霜蘭兒愣了愣,雖不知他為何不再強迫自己,但亦無可去……匆匆穿好裳,疾步跟上他……
黑夜漸漸褪去,正值黎明時分。
上府尹邸。
龍騰快步返回。
玄夜立即上前迎道:“殿……”甫一開口便被龍騰以眼神制止,他立即改口:“大人,您總算回來了。”
龍騰擺擺手,“整天瞎心。”
玄夜此時注意到一名子跟在龍騰后,裳松垮地裹在上,長發披散,腳上無鞋,上染有跡。這樣子,像是方才遭了什麼一般。他愣住,難道主子惹了風流債?
適逢邸總管方遷出來相迎。
龍騰吩咐道:“方遷,帶這位姑娘沐浴更,安排在府中住下。”
方遷遲疑片刻,“大人,以何名分安排住?”
霜蘭兒不傻,自然看得出這名總管方遷以及那名黑護衛必定以為是龍騰的人,誰衫凌,引人遐想。
龍騰轉,著霜蘭兒,妖的眸子瞇起,笑容如朝般:“丫鬟。”
霜蘭兒愣住。
龍騰笑得更燦爛,“還是你想當侍妾?我是沒所謂的啊。”
語未畢,霜蘭兒深深蹙眉。
龍騰笑著擺擺手,言語間益發孟浪,“就先丫鬟吧。哪天你要是改主意了,我的床隨時為你敞開。”
霜蘭兒橫眉瞪了龍騰一眼。他還真是……這麼多人在,說話毫無遮攔。
“是!大人。”方遷立即應道。
龍騰率先離去,霜蘭兒跟著方遷府。方遷一路絮絮叨叨:“我跟你說,想要在府衙中做好差事,首先得多看多做說話,懂嗎?不該你打聽的事別打聽,不該你知道的事,即便聽到也不許外傳。還有不該你肖想,別有非分之想……我們現在走的是整個府尹邸的側門。府尹前邊是公堂,后邊是大人理公務以及升堂審案之。”
霜蘭兒胡點頭,才沒有非分之想。真不懂龍騰是怎樣想的,說是瘋子,將打大牢,想要強占自己又突然停下,此刻又將收作丫鬟。他時而玩世不恭地笑,有時又出高深莫測的表,讓人看不懂,好似煙波浩瀚的大海,時而風平浪靜,時而波濤洶涌,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此時,東方天際灑下淡紅的朝霞。亭臺樓閣,假山小湖,能聽見輕輕的舀水聲。早起的鳥兒啾啾鳴,珠悄悄滴落土地,折出七彩的芒。
新的一天開始了。霜蘭兒突然心大好,也許的生活會迎來新的希。的房間安排在龍騰書房隔壁。當沐浴更,小憩片刻,已是午后。手探了探額頭,燒已退,難怪覺得神頗好。
按照方總管吩咐,霜蘭兒來到隔壁打掃書房。
推開書房木門,一墨香飄來,去,一排博古架上擺滿各各樣的文房四寶,有紫檀筆筒,青玉筆洗等,皆是古雅致的玩意兒。書桌上擺著幾本書,放得凌,還有一盆吊蘭,長得枝葉曼妙青蔥。
霜蘭兒順手將書本整理好,又舀了一勺清水澆那吊蘭。很喜歡讀書,見桌上一本書名喚《韻風》,好奇地翻開。正想細看,忽聞書房后堂有低低的說話聲。放下書,往后堂走去,繞過一架琉璃屏風,只見彩珠簾橫在眼前,里邊說話的聲音益發清晰。
聽聲音,無疑是龍騰。
“對!就這樣!”
“用力,再用力!好樣的!太棒了!”
“對,我的小寶貝,就是這樣。”
這是……霜蘭兒秀眉擰,大白天的,他這是在……該不會是……想到這里,立馬紅了臉,掉轉頭離開。
“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
懶散的聲音自里間傳來。
“不用了吧,大人。”霜蘭兒十分為難,讓進去能干嘛?看活春宮?
“讓你進來就進來,哪那麼多廢話!快點進來幫本扇扇子。”
“扇扇子?”霜蘭兒聽罷,氣呼呼地開珠簾。這人真是無恥!真會,既然嫌熱大白天就不要搞嘛,真是的。竟然還要在一旁幫他扇扇子。真想扇死他。可當簾子開,出里邊空空的紫檀木榻時,又愣住,屋中并沒有想象中的場面,除了龍騰和,再無旁人。難道,剛才他是自言自語?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過來!都快熱死本了,這是什麼鬼天氣!”龍騰并沒抬頭,一門心思盯著眼前瓦罐,手中拿著一長草,也不知在罐中倒騰什麼。
霜蘭兒一時好奇,走近時才發現罐中竟是兩只蟋蟀,形似蝗蟲而小,有角翅,兩長須。兩只蟋蟀頭項、腳長、背闊,一看就善于角勝。一只青黑,一只黃紫。斗蟋蟀略有耳聞,仁心醫館的師父李宗遠也好這口,每到七八月間,師父總會跟街坊鄰居一起提著燈籠,拿著竹筒、過籠、銅罩、鐵匙等,出沒于壞墻敗壁間或磚瓦土石堆下尋找蟋蟀。
祥龍國國盛則民風漸散,場民坊都流行這個。有不人因此荒廢政務,更有人以賭此輸贏為樂,日夜沉迷。想不到這上府尹龍騰也有此癖好,大白天不忙政務,竟在后堂斗蛐蛐為樂。
霜蘭兒撇一撇。這世道!
龍騰指了指旁用來納涼的冰,“你快扇這個冰,我熱死了。”
霜蘭兒不不愿地取過扇子,有一下沒一下扇起來。他真奢侈,用景泰藍瓷盆盛冰塊,冰塊還雕細琢吉祥如意的圖案,真是浪費。隨著的扇,整個房間彌漫著清涼。
龍騰沒那麼熱,玩得更起勁。
霜蘭兒瞟了一眼,淡淡道:“別玩了,你的金翅就快被咬死了。”
龍騰用尖草將兩只蟋蟀隔開,中間放上銅網,蓋上青釉蛐蛐罐,了,“你知道這是金翅?那另一只呢?”
“白麻頭。”霜蘭兒沒好氣地回答。
“咦,看不出來你一個子還是行家嘛。來來來,坐下陪我玩。一個人無聊死了。”龍騰雙目晶亮閃爍,興地將一尖草放霜蘭兒手心,將拉至邊。
霜蘭兒徹底無語,忍不住道:“大人,大白天你不用理政務?”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勤政民的清?還不畏強權?為啥事實和傳聞差別能這麼大?
“理政務?”龍騰笑得暢快,頓一頓,突然佯裝正經道:“哼,什麼事都要本理,還要衙書辦干嘛!既然拿本的銀子,當然要幫本干事。”
霜蘭兒聽罷,角狠狠搐了下。他絕對是個昏!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什麼事如果衙書辦都能代替,那還要他這個府尹做什麼?人家拿他的銀子就要替他辦事,那他拿朝廷俸祿卻不為百姓辦事,又是什麼道理?真是……令人無語!
龍騰將霜蘭兒拉到自己對面坐下,“快快快,金翅要養傷,我還有一只青項,讓白麻頭跟它殺一局如何?我逗那只青項,你逗那只白麻頭如何?”說罷,他轉取來另一只白釉罐子,正準備打開。
霜蘭兒皺眉阻止:“大人,白麻頭剛才已廝殺一場。青項以逸待勞,未免不公平。”
龍騰想一想,道:“有道理,那我現在玩什麼呢?”頓一頓,他又瞟了眼霜蘭兒姣好的段,笑得魅,“離晚膳時間充足,要不我們兩個……”
霜蘭兒無語地翻了翻白眼,心中罵著,不玩蟋蟀和人你會死啊!終究沒將心中所想說出來,笑著建議:“大人不如理公務,看看有沒有冤案之類?”
龍騰百無聊賴,一手撐住下,長長嘆了口氣,“天下冤案何其多。有句話什麼來著……哦,對了,‘蒼天有眼’,既然蒼天會管好民間疾苦,為什麼要我去管?還勞心勞神的,浪費時間。”
霜蘭兒角又搐了下,只覺氣不打一來。這人白生了一副好皮囊,繡花枕頭一包草。蒼天為啥要將驚世駭俗的容按在一個不學無的潑皮無賴上,真是暴殄天。此前,總抱有幻想,也許龍騰只是表面紈绔,里莫測高深。現在已徹底否定這不著邊際的想法。他千真萬確,就是一個草包!不用懷疑!
問得很無奈:“大人,既然你不想理案子,既然不管百姓疾苦。為什麼要去巡街?”其實最痛恨的就是這個!若不是輕信民間傳聞,怎會傻到攔轎告狀?結果上這麼個昏。
龍騰薄一勾,眸中漾出醉人的芒,出纖長一指,點了點霜蘭兒額頭,“笨!當然是做做樣子,不然這清的名聲打哪來?!”
霜蘭兒無語,“你!那我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龍騰將尾音拖得長長的,“怎麼辦——”他突然一個,近霜蘭兒。
他靠得那樣近,霜蘭兒甚至能清晰地看見他妖的眸中閃著別樣的芒,璀璨芒之中還有兩個小小倒影,那是自己。這一刻,忽然覺得他多了幾分認真。不知為何,心底又生出一點希。可不可以再幻想一下,畢竟他沒必要淌這渾水,他完全可以將送回瑞王府,何必將帶回府衙?
午后悶熱難言,毒辣辣的日照進來,一風也無。
龍騰突然出一手,上霜蘭兒臉側。
霜蘭兒一驚,他的手拂過之,帶來一清涼,令每一個孔都著舒暢。其實,他笑起來更,眼睛彎新月的弧度。此刻認真的表更是迷人。
只可惜,他接下來說的話,卻完全打破了這一刻綺麗的景。
“我說,反正你家人都死了,你也是個沒份的黑戶。既然不想跟著瑞王,就姓埋名做我的小妾吧。我保證他這輩子都找不到你。”
說完,他好看的薄咧出一個大大的弧度。
霜蘭兒只覺口突然砸下一塊大石頭,憋死,肺中就快氣炸了。
什麼人啊,這是?什麼反正家人都死了?!這麼凄慘的事,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何等地輕描淡寫。
龍騰也不知從哪端來一只五彩鴛鴦瓷碗,里面盛著冰鎮西瓜。他用銀勺隨意一攪,碗中碎冰和著瓜果叮當有聲。
霜蘭兒正在氣頭上,剛要發作。不想他一勺西瓜送自己口中。頓時只覺清涼香,口齒生津。心頭突突竄起的無名火,莫名澆熄,再也旺不起來。
這個惡劣的男人!
就在這時,一名小差匆匆跑來,跑得太快太急,以至于進門時沒留意到腳下門檻,直接摔進來,撲在霜蘭兒和龍騰面前。抬頭時,他好巧不巧看見龍騰正在喂霜蘭兒吃西瓜。他臉通紅,結結道:“大人,屬下是不是打攪了……大人的好事。”
霜蘭兒只差沒昏倒,又是一個笨蛋。這說的什麼話,你不說沒人知道你看見了。
哪知龍騰更離譜,“進來也不敲門?要是撞見本燕好怎麼辦?本的人豈不是給你這個蠢材看了?到時小心本挖了你的眼。去去去,重新敲門再進來。”
小差滿頭冷汗直流,“小的這就去敲門。”說罷,他起朝外走去。
霜蘭兒秀眉幾乎糾在一塊,推一推龍騰,“他肯定有十萬火急的事,你讓他出去再進來,不是浪費時間嘛。”
龍騰佯裝清了清嚨,“嗯,有道理,回來回來。有什麼事快說。”
小差趕又回來,跪下稟道:“大人,三司的劉大人突然來訪,著嚷著要見大人。”他說得太急,剛說一半,突然憋住,不過氣來。
“哦,那死老頭來就來唄,讓歐書辦去陪他就行了,你跑來我這干嘛。”龍騰繼續吃西瓜,也不抬眼。
“不是不是,劉大人突然昏倒在堂前,像是沒了氣息……”小差終于順過氣,將話說完。
“什麼!”龍騰聽到這兒,突然拍案而起,“這個老不死的,要死還跑我這兒來,太過分了!”
小差好意提醒,“大人,三司一向跟我們不和。為了避嫌,大人還是去看看吧。”
“真煩人!”龍騰一邊抱怨,一邊向外走去。
霜蘭兒跟上龍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本不管閑事,記得攔轎告狀那日,龍騰說過,的父親霜連和的夫君李知孝皆是通敵叛國的死罪,是三司定的案,按道理上府尹是無權過問的。三司是一個簡稱,是指由大理寺、刑部、史臺三個部門聯合調人手組的專案專審機構。一般審理上城徒刑以上案件。此刻三司的劉大人猝死在上府衙,也不知其中有何緣故。
龍騰步子邁得很快,霜蘭兒一路小跑才跟上。進公堂前,龍騰突然將一條長巾塞霜蘭兒手中,“將臉遮住。”
霜蘭兒步子一凝,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連忙用長巾遮住臉,只出一雙盈盈水眸。心中暗驚,龍騰看似紈绔,想得還仔細。
公堂之上,卷簾死氣沉沉半垂著,屋中悶得令人窒息。一名胡子花白的員躺在地上,年約六十。
歐書辦見龍騰到來,連忙上前哭訴道:“大人,你可來了。這該如何是好?劉大人莫名其妙跑來,嚷著要見大人,說咱們越權,管了不該管的事。又說瑞王府走水,說了一大堆,我推說大人有事外出,想不到他竟賴著不走,后來……后來……”
龍騰長眉一挑,“慌什麼,把話說全了。”
“后來,我端碗茶給他,想不到……他喝了水……竟然昏倒了……”歐書辦“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泣道:“大人,那只是一碗清茶啊。下……大人您快想想辦法,三司要知道劉大人死在我們這,麻煩就大了!你救救我,大人!”
霜蘭兒聽到瑞王府走水一事,眉心跳了跳,看來三司跟龍騰是死對頭。如果三司是瑞王的人,可不可以據此猜測,龍騰和瑞王之間也有過節?想到這,瞟了龍騰一眼。
只見龍騰薄抿。從未見過他出如此冰冷的神,就像嚴冬里一潭凍結的深水。一怔,想再看清楚時,他已恢復一貫的懶散。
龍騰抬腳踢了踢歐書辦,聲音不耐道:“哎,大哭小什麼。死了就死了唄。”
歐書辦抱住龍騰大,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喊道:“大人,可我還不想死啊,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大人啊……”
此時霜蘭兒走到劉大人旁,蹲下,探了探劉大人脈息,突然道:“劉大人還沒死。”
“怎麼會?明明沒了氣息?!”歐書辦哭聲戛然而止,堂中清靜很多。
霜蘭兒揚一揚眉,向龍騰,“此人突發心疾,再遲就來不及了。”說罷,從袖口取出金針,對著劉大人幾個要的位刺下。最后一針刺前,突然停下來,抬頭著龍騰,“大人,今日我可以救劉大人,已解大人燃眉之急。不知我的案子……”故意不說完,余下留給龍騰自己想。多一事不如一事,龍騰一定不愿讓劉大人死在他的公堂之上。
龍騰表十分微妙,雙手環,角微揚,“醫者父母心,姑娘能見死不救?”
霜蘭兒笑笑,“凡事要講好,這是我跟大人您這個父母學來的。”特地強調了“父母”三字,以諷刺龍騰這個上府尹,在其位不謀其政。
“好,。”龍騰爽快應下。
霜蘭兒艷一笑,手中金針刺,只見劉大人全搐幾下,再探時已有氣息。
歐書辦指指劉大人,又指指霜蘭兒,激道:“天,死人了,復活了!天,神醫再世啊!”
整個上府衙,因劉大人蘇醒再次陷忙中。
“神醫再世。”
龍騰薄中嚼著這幾字,目似穿重重人群,穿悶熱不風的公堂,直直向遠的高墻黑瓦,甚至是更遠的地方,漸漸凝滯。
此事過后,霜蘭兒一連好多日都沒瞧見龍騰,也不知他忙些什麼。不過,龍騰忙歸忙,有些事他是絕不會忘的,譬如臨走前將三只蟋蟀給照料。關照每天要心喂養,料要放多多,不能讓它們胖了或者瘦了。另外,還叮囑每天要讓這三只蟋蟀互相廝殺一番,以保持戰斗力等等,不能松懈懶惰。
霜蘭兒聽完,只覺此人沒救到極點。無奈吃人家的,只得照辦。又過了幾日終于有了龍騰的消息,方總管帶來一封信。信中字跡潦草難辨,意思倒言簡意賅,約今晚在醉紅樓見面。
霜蘭兒怎會沒聽過醉紅樓的大名。這是一個皇親國戚、大貴族時常出沒之地,是男人的銷金銷魂窩,聽聞里面多的是才,直教你看花了眼。
龍騰真是昏庸好,堪稱敗類中的極品,竟約去這種地方,想想就氣不打一。要不是有求與他,斷斷不會與這種人為伍。
雖是心中埋怨,霜蘭兒到底還是出了門,依舊是薄紗覆面。
行至半路時,天空突然下起小雨。
細雨打在臉上,驅散了白天的悶熱。青石板路很快便被雨浸,腳踏上去發出清脆的響聲。街兩旁,翠的柳條在微風中輕搖,掩映著兩旁的鋪子,像是一副朦朧的水墨畫。
霜蘭兒沒有帶傘,腳下不自覺地加快步子。
夜降臨,疏疏的燈籠挨個燃起昏黃的火,照耀得整個上城益發朦朧。
醉紅樓門前懸著一盞盞彩燈,五傾瀉,好似仙織的鋪地錦。兩名妙齡子站在門口迎客,披金銀線,在燈下如繁星綴。果然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地方。
霜蘭兒到了門口,也并不說話,拿出龍騰為準備好的帖子,一名小丫鬟立即為帶路。
醉紅樓十分熱鬧,樓上樓下全都是人。這里鋪陳奢華,擺設致,千支紅燭將樓中每一隙都照得清清楚楚。
小丫鬟碎步領著霜蘭兒穿過前廳,轉了幾個彎,來到一偏僻安靜的房間,“姑娘,就是這里。”
“嗯,有勞了。”霜蘭兒客氣道。
小丫鬟莞爾一笑,轉離開。
霜蘭兒正待上前,卻見轉角幾名著艷麗的子朝這里走來,裾拂過木地板,悉索有聲。下意識地避開。
幾名青樓子說得正歡。
“喂喂,你聽說了沒,秋將軍今日來了醉紅樓。曉月親眼瞧見的。”
另一名子打開折扇,作勢扇了扇,掩笑道,“哦,就是那個英勇神武、高大俊的秋將軍?那個令永娘才見了一次就害了相思病的秋將軍?可憐的永娘哦,至今還魂不守舍。”
其他子一聽,立即圍上來興道,“我知道,我知道。秋將軍嘛,朝廷二品封疆大吏,瑞王爺的大舅子,皇親國戚呢。”
“聽說,他的名字很好聽。”
“啥啥,快說呢?”
“秋庭瀾,哎,好有詩意的名字……就是很難和威風八面的將軍聯系起來……”
“聽說秋將軍現在就在錦秀的雅間中。”
“真的啊,好想見一見啊。”
霜蘭兒聽到瑞王爺大舅子時,渾一,只覺寒意自腳底倒流,凍徹全。秋可,秋庭瀾,他們應該是兄妹。恍惚間,廂房門突然拉開一條細線。
一眾青樓子見門開了,蜂擁而上。霜蘭兒悄悄躲至一旁,絕對不能讓秋家的人瞧見。
開門的是一名量極高的男子。
只一瞬,他跟前圍滿鶯鶯燕燕,隔得太遠,又被一眾青樓子高高梳起的發髻擋著,霜蘭兒只能看清他斜飛鬢的劍眉,如蒼鷹般銳利的雙眸。
“你是秋將軍……”一名花癡雙手合攏,滿目崇拜。
秋庭瀾深深蹙眉,不著痕跡地將這些花癡隔得遠些。方才他聽得外邊有靜,還以為有人來了,想不到竟是這些人……此刻他面上雖保持著溫和的笑意,心中卻暗罵龍騰,混蛋,每次見面都安排在這種鬼地方。要知道竹之聲在他耳中簡直就是魔音,脂香氣更是讓他作嘔。再忍不了,他轉進廂房,朝里面擺擺手,示意里面的人出來應付。
門拉得更開,過門,霜蘭兒瞧見里面似點著數盞燈,一盞一盞的朦朧紅,像是很近,又像是很遠。漫天漫地都垂著朦朧的金鮫紗,如夢似幻。還有琴聲傳來,舒緩優雅。
隨著秋庭瀾背進去,一名紅男子翩然步出。奪目的紅,似海棠醉春。那姿,那容貌,瞬間震懾了在場每一個花癡,們一個個癡癡傻傻站著,全都忘了說話。天,眼前是人,還是妖?
龍騰素來擅長應付歡場,笑得比牡丹花還艷,“各位人,不才正巧要等人,還請各位人們別圍在門口。改天我定來關照你們啊。”語罷,他翹首環顧,皺了皺眉,喃喃自語道:“奇怪,人呢,怎麼還不來?”
一名花癡終于回神,“真的嗎?我翠竹,公子要記得我哦。”
龍騰隨口敷衍道:“記得記得,翠竹是吧。你笑起來真甜,下次我來找你啊,小人。”
花癡翠竹聽罷,竟直直,昏倒過去,像是興得暈了。
這一刻,霜蘭兒驚得說不出話,只覺腳下綿,一步也不了。腦海中反復在想:秋庭瀾,是秋可的哥哥。
龍騰!秋庭瀾和龍騰,他們兩個怎會在一起?還約了前來。
秋庭瀾,龍騰。他們不但在一起,還約了前來。
難道是……
龍騰和瑞王,他們是一伙的!
隨著一眾青樓子擁著昏倒的翠竹哄散,龍騰轉,廂房的門關上。
霜蘭兒跌坐在地,心中全了。該怎麼辦?龍騰找來秋庭瀾,是想要將出去?肯定是的!完全沒了主意,心中唯有一個念頭——逃!
起就跑,長長的走廊像是沒有盡頭,面紗之下,淚水奔騰而下,邊哭邊跑,心中卻沒覺得好。即便再是絕,對龍騰還是存有一希的。而此刻,最后一點希也徹底破滅,就像外邊雨水滾落,濺起地上無數水泡,盡數破滅。
跑出了醉紅樓,天空陡然落下一聲驚雷,的腳步在轟隆雷聲中停住,再回首時,紙醉金迷之中,火燭閃爍,依舊是笙歌繁華。又是一聲驚雷,震得那些彩燈在風中直晃。
天空像是被捅破一個大,嘩啦啦直往下倒水,人人紛紛避雨。本是熱鬧的大街,好似一下子空了,只余霜蘭兒一人,默默站在雨中。
夜蒼涼,連同此刻迷茫的心,皆是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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