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民本不想在北京待下去,他來過北京很多次了,該玩的都玩過了,而且這次目的不但沒有達,還知道了兒婚事因為房子產權加名節外生枝,心非常郁悶。他聽得出兒怨他,不止因為媽媽的事,也許還因為在北京沒房,不得不去與準夫家艱難地討價還價。他一時又怨雪華,如果這些年沒有把錢拿去補娘家,沒準兒他們能攢下錢給兒。可是想著想著,他又承認,即使手里有錢,他們也從來沒有要給兒在北京買房的打算。
未見得完全夠不著,大房首付給不了,可以給小房;好的地段買不了,買偏一點的,甚至便宜的公寓也該買一套。只要存了想給兒買房的心,手頭寬裕的那些年是一定能把這個額度留出來的。明明知道兒打定主意要留在北京的,怎能讓如此窘迫?
這幾年,林志民慢慢捕捉到社會風氣的變化:時代不同了,只要手里有房,人談婚論嫁底氣就足多了。沒有房的人,在婚時總顯得被。但他仍然沒有給兒買房的意愿,他老了,生意一敗涂地,無心戰,甚至還暗暗慶幸生的是兒,不用做強弩之末。
不止是他,周圍絕大部分的人都這樣想。絕大部分人,生了兒子后,無論有錢沒錢,人生最大的任務,就是給兒子蓋房或者買房。但生了兒之后,卻或松了口氣,覺得省錢;或愁眉苦臉,覺得吃虧,但無一例外的,都會將“把兒嫁出去”當任務。從此,他們看待兒的神,頂好的也無非是憐,“希不要嫁到壞人家”的擔憂和憐,最后會化長長一口嘆出來的氣:命啊。
他們擔心兒遇人不淑,將來沒個家,命不好。但買房?不存在的。甚至有不人還堅定地認為不能給兒買房,哪怕兒自己想買也會千方百計地阻攔。因為買了房們有恃無恐,就不想嫁人了。一個人開始不怕這個世界,就開始可怕起來了。還是讓去茫茫人海的命吧。
林志民漸漸意識到這個想法是錯的。多麼可笑,生兒子要買房,生兒不用買房,兒可以睡大街?養兒應該像養兒子一樣投資,最好給買個房,或者給湊買房款。不給兒買房,就是用嫁人生孩子換房住!千百年來,父母一再用催婚這個迫不及待驅趕兒出家門的作,向兒證明:你沒有家,父母家不是你的家,快滾蛋!
他剛才試圖說服林越,其實心里是發虛的。某種程度來講,兒這件事,比雪華這件事更能提醒他的失敗。兒辛苦,就是他辛苦;兒可憐,就是他可憐。天哪,為什麼活到這把年紀才知曉這人間真相?
這種失敗一直縈繞在心頭,在賓館,林志民悶悶不樂,埋怨大姐說好了來勸雪華回家的,為什麼飯桌上一直不吭聲。林瑞玲說:“你當雪華是什麼人?看著老實,其實脾氣倔的。你當時人家滾出去,又給了好幾個月冷臉看,現在又要請回去,跟個沒事人一樣。當著我、兒和準婿,不要面子的?”
林瑞玲要他放心,會私底下去找雪華,有些話慢慢講,地講,效果更好。現在先別急,先旅游。林志民原是打著也可以旅游的旗號,讓大姐陪著來北京的,也不好意思不兌現承諾。林瑞玲說生平最大愿就是去天安門主席像下面拍個照,林志民在網上預約了第二天的時段。
第二天,兩人來到天安門廣場。燦爛,紅旗獵獵,廣場永遠人流如織。林瑞玲在城樓下,找了各種角度,拍了許多照片,心滿意足。拍完,林瑞玲看著寬闊的長安街來來往往的車流,道:“真好啊,越越生活在這樣的地方,真好啊。你說,我為什麼不早二十年出門旅游呢?那時我的還有力氣,可以玩更多地方。”黯然神傷。
林志民安道:“現在也不晚呀,你才七十歲,可以玩的時候還很多。”他說這話的時候,腦海里閃現出大姐比劃著大拇指和小指說“一個孩子,六年有期徒刑”的畫面,磕了一下。林瑞玲笑得又欣又凄涼,半晌臉一振,道:“好了,我的第一個愿達了。”
林志民又陪著大姐去前門逛老舍茶館,接下來幾天陸續去了頤和園、圓明園、天壇。他們出來的第二天,姐夫陳良慶就打電話問什麼時候回去,林志民不耐煩地把他懟回去。第三天、第四天,外甥陳宇峰和外甥陳琪也追來電話,問我媽什麼時候回去,孩子想了,想姥姥了。林志民火大,把他們罵了個狗淋頭,這才消停。
在北京玩到第五天,林瑞玲說玩夠了,要去找雪華,倆約好了,去雪華住兩天,這就是可以說己話、勸雪華回家的好時候了,林志民先回去,到時候玩得差不多,把雪華也勸得差不多了,姑嫂倆沒準兒能一起回去。林志民依言買了票,帶著期待登上了回家的火車。
直播在即,今天是公司預制菜最后一次測評。預制菜中心的大辦公區,全員工聚在一起吃中午飯,順便測評。小秦也在其中,他回歸之后,一直很沉默,和別人打道也顯得拘謹。林越曾私底下問過寧卓,為什麼要讓他回來。寧卓說,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總好過他不知待在哪兒,被誰當冷箭過來。林越琢磨,假使小秦是王旭放出來的冷箭,放在預制菜中心,難道不怕他搜羅點什麼不利于公司的資料嗎?覺得事沒有那麼簡單,但寧卓雖然做出“自己人”的架勢,可也未必能事事對毫無保留,畢竟是上司,所以也就沒再追問下去。
小楠把一大堆料理包放進大大的一口電火鍋里煮著,水咕嘟響著,料理包們在水中微。預制菜中心所有人都聚在長桌邊,聊著天,等著吃。唯有小秦看著這鍋,臉漸漸不對了。
他道:“熱料理包都這樣的嗎?放鍋里煮?”
小楠道:“是啊。”
“塑料加熱不怕有毒嗎?”
林越道:“我們的包裝袋都采用了可食用級別的PE材料,已經是很高的標準了。”
小秦搖搖頭:“可是我總覺得,就這樣把塑料包扔進水里煮,再怎麼可食用,它不會釋放什麼有毒的東西嗎?再說了,這樣菜也會帶著塑料味,影響風味啊,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大家沉著,沒人說話。
王旭坐在桌的那頭,問道:“這個問題怎麼解決?”
王旭一開口,就招人煩。林越心里暗恨,這問題怎麼解決?王旭號稱和寧卓一起主導預制菜改革,但實際上他什麼都不干,因為他什麼都不敢拍板,他一遇到需要定奪的事,要麼就是一口否定,要麼就去請示王闖。就是因為有了他,進度才會慢了一點。但王闖又不完全信任寧卓,不然為什麼把王旭放在寧卓之上,寧卓自己不能單獨拍板?因為王旭事事請示,王闖很放心。這真是個死結。
兩個月前,王闖終于想通了,與其親侄子和贅婿都在一條產品線上工作,不如分開抓不同的產品線。所以,王旭團隊撥去做即配型預制菜,將王家菜的招牌菜配好料,做半品,主打線下超市客戶。不過兩個月來,即配型預制菜項目進展極為緩慢。寧卓曾經和林越點評王旭,沒有,所以做不事,因為他不敢冒險。
雖已有分工,但預制菜中心名義上還是在王旭的整領導下。產品都到了即將試上市的時候了,他居然還在裝模作樣問“包裝袋的問題怎麼解決”。好像他一過問,就算有在一起殫竭慮地參與工作,即熱型預制菜上市經由他英明指導才順利推進一樣。
林越正琢磨著怎麼回答,寧卓道:“料理包到了消費者手里,有條件的當然會拆袋,放進微波爐或者鍋里加熱。但也不排除有的人圖省事,或者有的團餐用集中加熱的方式來供餐。我們的材料符合行業標準,這就行了,實在無法干預到所有的消費場景。不獨我們,整個行業誰不這樣?”
他的話不不,王旭結了下,沒再說話,小秦也不敢再說。料理包出鍋,助理們一一拆包,放到大家面前的碗里。大家吃了起來,小秦也吃著,吃得很慢,像在仔細品嘗,又像是難以下咽。
首次直播在林越心頭一直沉甸甸,既因為首戰意義重大,也因為要與王闖配合,更因為從小就怕上鏡。不知為什麼,臺下能說會道的,一到鏡頭前就張口結舌,大腦短路。不上相,鏡頭有放大的功勞,在鏡頭里的臉不知為什麼,奇怪地變得又腫又歪。所以對上鏡很拒絕。
寧卓說自我意識過剩,第一上鏡并不丑,甚至還不錯;第二其實沒有人會挑剔直播助理的長相。有心計的助理會想辦法刷存在,沒心計的助理完輔助本分就好。臨直播前,他要求林越去王闖家,在家的客房搭了個模擬直播間,和王闖來了兩次短暫的模擬直播,以讓兩人尋找真直播時的覺。
林越完全沒有想到,原本視如畏途的直播,居然全程順利。剛站到聚燈下那一刻大腦一片空白,手心全是汗,但當王闖站到邊,微微一笑時,頓時心里踏實下來。王闖說開場白,接著把話頭遞給,本能一笑,也說了開場白。那幾句開場白背得滾瓜爛,毫不費力。接下來王闖就開始直播了,觀眾注意力一直在王闖上,只需要適時地輔助拆包,搭話就可以了。十五分鐘之后,就已完全鎮定下來,變得輕松,甚至可以自由發揮與王闖打趣幾句。
王闖恢復得很好,至在直播的一個小時,展現出來的是已經康復、神抖擻的面貌。首批十個菜,由王闖直播的有三個:宮丁、糖醋里脊、木須。一邊在電磁爐上加熱著菜品,一邊把從車禍到重新站起來的故事娓娓道來,不時穿一些當年創業時的趣事和人生悟。是個絕好的講故事高手,是個演員,還是個銷售天才。也許這三者本質上都相通,那就是需要把想傳遞的容用極染力的表、音調和肢作表達出來,而且看上去非常真誠。或者沒有在演,只是把自己的生活講出來,就夠了。這樣的人,原本一生就抵別人十世,喜怒哀樂、得與失都比別人濃烈。人們喜歡看傳奇,因為自己的生活太過平淡,又不敢冒險,借著看戲過癮。又因為王闖不是戲中人,而是真人,加倍的吸引。
王闖是人,是單親媽媽,是白手起家的民營企業家,是個出過嚴重車禍又頑強站起來白發蒼蒼的老人,是在你無法心烹飪正餐時提供救急的味快手菜的心老母親。直播到一半,寧卓和林越看到屏幕上飛速掠過麻麻的留言,就知道,他們這個策略了。
王闖下播,眾人扶到了休息室。門一關,王闖像散了架一樣,本站不住,直往下哧溜。林越趕和寧卓把架住,一抱發現腰間全了,脖頸白發已汗,完全是憑著一口氣在撐著啊。兩人連抱帶扶把抱到沙發上,讓躺著。
寧卓道:“董事長,一千件貨全賣了。客服部門接到無數咨詢電話,我們了。”
王闖閉著眼,息著,出虛弱的微笑,林越坐到的腳邊。這長達六個月的戰役終于一炮打響,幾個月連軸轉的神和張一下子松懈下來,林越覺自己也像散了架一樣,深深低下頭,雙手捂著臉,著,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覺。一抬頭,見寧卓抱臂靠在墻上,也是一副馬拉松長跑到頭的疲憊與釋然,上的風流倜儻氣息全無,下胡茬青青,眼睛里布滿,看著老了不。只不過,過往歲月艱難的時刻他經歷得太多了,故神上較松弛。
他轉過頭來,與林越正好眼神一對,他微微一笑,頭哽住,覺所有的努力都被人理解和接了,這是他們倆并肩作戰創下的偉業啊!同時還有滿滿的自豪和就,是什麼人啊?僅僅在半年前,還是策劃部籍籍無名的基層員工,想跳槽又擔心失業,現在居然參與了這個京派餐飲品牌的重生。
看著寧卓,心中陣陣悸。疲憊的寧卓,老氣一點的寧卓,在眼里加倍的。既有因一個人忙事業的專注,也因那份狼狽而格外的親切。一個扛住生活重的人,上總是會著這樣的氣質。
王家預制菜品牌一炮打響,訂單紛至,終于可以給預制菜工廠下量產的大單了。王家菜集團的廚師班底已陸續辭退了五分之四,只保留了一些在各門店繼續服務,做相對簡單的仍需現炒制的幾個菜品,優秀又愿意轉型做預制菜研發的,就被集中到預制菜中心。研發部的眾廚師此前還沒有集參觀過預制菜工廠,為了讓他們對這個行業有進一步的了解,寧卓林越帶隊去位于山東的預制菜合作生產廠家參觀。
這不是林越第一次來預制菜工廠,每來一次,每一次穿上淡藍無菌服,消完毒,走進生產車間時,都強烈的慨:什麼樣的后廚,能有這樣的潔凈程度?什麼樣的廚師,能干得過這樣的智能流水線?超聲波洗菜機大大的池子里,機滾槽不停翻滾,無數細碎水分子同時沖刷著果蔬表面,劇烈的震下污漬被洗得干干凈凈;果蔬被洗凈后,輸送到長長的金屬通道上,被一排噴頭再次沖刷著,隨即被轉運到切菜機上;一排刀片起起落落,胡蘿卜黃瓜丁源源不斷地切出來,每一顆大小都一模一樣;炒菜機锃亮的大機臂翻炒著,配好的醬料被投放進去,機臂翻攪著。機們是無表的、靜默的,除了工作的噪聲外別無表達。但看著廚師們閉的,林越知道其實機嘲弄了他們。那些運送的震聲、滋滋沖洗聲、嚓嚓的切菜聲,都充滿了歹意。金屬的靜默最殘酷。
炒制完畢的品菜被晾涼,灌裝,真空、打包,再次送雙層水浴殺菌鍋里,用一百二十一度的高溫進行四分鐘消毒。再集打包一箱箱,由叉車運送到冷藏倉庫儲存。這家預制菜工廠在行業屬于做得很大的廠家,與共代發貨冷藏云倉庫經營商合作,生產、倉儲、發貨一站解決。正是預制菜行業起飛時節,有不預制菜品牌也在這個工廠下訂單生產,生意很好。廚師們站在倉庫,面前叉車川流不息,一盤盤本該帶著鍋氣的熱乎新鮮的菜肴,就這樣被到面目全非,如僵尸般層層封印在明的耐高溫水煮PE袋、印著商家品牌及各類配料表的雙向拉聚丙烯薄外包裝袋、土褐的三層瓦楞紙箱子里,高溫鎮它們一次,冷庫的冰風又鎮一次,確保它們永遠沉睡,直到某日被微信支付喚醒。
林越聽到他們的心聲:中餐做到這一步,太詭異了。菜應該經由人溫熱的手洗過,切過,炒過,熱氣騰騰的,放在盤子里端到桌上。著,才能心連著心。而不是這樣冷的,與金屬、高分子聚合和紙皮為伍,這是對他們手藝最大的辱。他們販賣的是個不同的創意,手藝人一刀一鏟的誠意,但預制菜三要素:平均好吃、相對廉價和非常方便,把他們最珍貴的東西悉數磨滅。這二十萬平方米、挑高六米的超大雙層冷藏倉庫,是預制菜的海洋,每一包料理包,都是十年廚師路夢想破滅浮起的泡沫。
林越見寧卓抱著臂,環視著,來回踱著步。他也曾是家里掌勺的那個人,心里會不會有和廚師們這樣復雜的呢?也許他不會有,只會琢磨著如何打造大單品和標準化流配送吧?
正想著,寧卓踱過來,對廚師們微笑著:“以前沒來過,不知道預制菜是這樣生產的吧?通過集約整合把你們廚藝中最珍貴的部分提取出來,用現代化工業的方式大規模生產,這麼系統的工程,會讓你們擺后廚的狹窄天地,大顯手。我們首播功,回去之后還要研發更多的產品,不止正餐,早餐和個化的產品組合都要研發起來。以后我還會請相關的專家,給你們做營養學和食品衛生學基礎理論的培訓,你們的未來會非常明。”
他果然沒有復雜,有的只是躊躇滿志。他真是個萬中無一的人才,上掌握宏大敘事話,聽著很唬人;下可以當產品經理,扎一線,親嘗咸淡。廚師們心各異,但都點頭回應著。
唯有小秦仍是心事重重模樣,道:“寧總,你說到食品衛生,我剛才看到,預制菜打包之后,會送到高溫殺菌鍋里殺菌。還是那個問題,出廠前高溫蒸煮一次,出廠后食客拿到手里又高溫蒸煮一次,這樣反復的高溫煮,塑料微顆粒能不大量釋放嗎?我在網上看到說塑料微顆粒大量攝,會對人健康造極大的損傷。”
寧卓頓了頓,笑道:“小秦你這是和塑料袋過不去了。”
小秦固執道:“我覺得消費者肯定會有疑問的,你們不會有嗎?”
他看著眾人,尋找支援。這個人,從一開始打人,到后來鬧自殺,到現在反復糾纏塑料包裝袋的問題,都著一“軸”勁兒。也許他是為了給自己廚師生涯挽尊,像是在說,別以為預制菜可以打敗我們,其實它問題大了去了,我隨便就能挑出一個來。然而廚師們集沉默,被挑中而又一直愿意在研發部干的廚師,早就過了悲憤的對抗階段,此時的沉默是無奈認命還是心悅誠服,他們知道這不重要,總之表現出來的是順從就好。
寧卓道:“大家吃桶裝泡面的時候,一般都是用開水泡吧?面桶當然有塑料微顆粒釋出,那為什麼沒有人質疑方便面,卻要質疑預制菜?方便面不是預制食品嗎?我們怎麼能預判到消費者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加熱食品呢?再說了,日常生活里的瓶裝水、茶包、掛耳咖啡包,甚至是含聚酯纖維的服,都有塑料微顆粒。塑料涵蓋、食、住、行,連空氣里也有,你質疑得過來嗎?”
他嚴肅地看著小秦。小秦似被說服,但心起伏著,下一秒鐘又不服氣,只不過不敢再辯。林越道:“小秦,目前我們所有的工藝流程和所用材質全部符合行業標準,誰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不用塑料袋。不過你倒是提醒我們了,或許可以在包裝袋上加一句提示,為保最佳風味,請盡量拆袋加熱。”
小秦臉稍緩,寧卓答:“就這麼辦。”
回京高鐵,寧卓林越正好坐兩人座。上車前寧卓讓助理在火車站超市幫林越買了咖啡,此時正好可以悠閑地拿出來喝。他把咖啡從袋子里掏出來,拆開糖包和,給林越倒上,攪了攪,遞給,另一只手已拿起紙巾抹掉滴在小桌板上的兩滴,撕開紙垃圾袋,把攪拌棒和紙巾扔進去。林越接過紙杯子,真的很有男人能這樣細心地照顧人,是王如薇,也早就投降了。
寧卓自己卻沒喝咖啡,買了盒包裝牛。他撕開吸管包裝,把吸管進盒里,把塑料包裝紙塞進垃圾袋,再把垃圾袋塞回座位前的小袋里。林越喝著咖啡,說糖了,苦。
寧卓喝著牛道:“加點糖,對不好。也不好,氫化植油,有條件的話加純牛。”
“我發現你很喝。”
“牛對很好啊,我建議你每天喝點,最好四百毫升以上。”
林越苦著臉:“不喝,喝牛總是肚子咕咕,胃里有氣,要拉肚子的覺。”
寧卓道:“一開始喝是這樣的。我讀高中的時候去了縣城,有家境好的同學每天一瓶,我心想哇,這個東西好高級啊。你要知道那個年代,在我們那種貧困縣,不是什麼人都能每天一瓶的。我有次打工,攢了學費,路過超市,我就想,這牛到底是什麼滋味,倒要嘗嘗。我狠狠心買了幾瓶,回家給我的弟弟妹妹,每人一瓶。結果,每人都拉肚子,我也是。后來再也不敢喝了。我同學笑話我土,糖不耐,多喝喝就好了。我心想土也好,一瓶兩塊錢,開開洋葷就好,實在喝不起。后來有條件了,我又開始喝了,拉了半個月肚子,就習慣了,再也離不開了。”
五個孩子的農村家庭,貧困到了極點,想喝的確太奢侈了。林越小時候倒不是喝不起,是不喝,媽媽也不會喝,但每天管夠。
隨口道:“你只比我大兩歲,居然有弟弟妹妹。”
寧卓道:“我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
早就知道了,還是做出驚嘆的表。
寧卓道:“很吃驚吧?我們那里普遍這樣,生很多個孩子,父母和孩子都活得很辛苦。”
他自嘲一笑,嗞嗞吸著。
“那麼辛苦,為什麼要生那麼多呢。”
“我也問過我爸這個問題。”
“他怎麼回答?”
寧卓沉默了下:“他沒有回答,把我打了一頓。”
鐵軌咔噠,代替林越無言的嘆息。在心里對他越發親近了幾分,忽然想多聊一些個人的話題。
“你知道我媽媽為什麼這麼大歲數了,突然來北京打工嗎?”
林越把事大致說了一下,最后道:“我媽說,也知道一直在扶持娘家,對不起我和我爸,但是沒有辦法,舅舅太弱了,姥姥太老了,怎麼能忍心不管?我是個獨生,沒有兄弟姐妹,驗不到手足深,但是也能到‘沒有辦法’四個字沉甸甸的分量。”
寧卓重復一下:“沒有辦法。”像強調,像認命,苦笑了下。這話題太沉重,兩人沉默著。這時林越手機響,是銀行短信通知,發工資了,居然又漲了五千。林越把短信亮給寧卓看,眼神帶著驚喜的詢問,寧卓點點頭。
林越笑了:“謝謝寧總給我漲薪。”
寧卓道:“所有人都漲了,一開始王旭不同意,說半年連漲兩次薪,沒聽說過。我說第一次不算漲薪,因為人員架構重組,崗位職能變了,我制定的工資不過是匹配崗位的市場價格而已。他還是和我磨嘰,后來我去找老太太批的申請,趁著首播功,老太太心好,趕把這個事干了。其實你們現在的工資,就是業中下水平,老太太心知肚明。但公司都這樣,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你們不是外面招的,是部提升的老員工,老板就會覺得給你們加薪不能太大方。你不去找,不會主給加的。”
他笑著,帶了點狡黠,眼睛瞇起來了,眼角已微有皺紋。他三十二了,是個的男人,但有時那點莽撞和坦誠,又讓他帶了些沒有城府的率真。
林越笑道:“你不就是老板嗎?”
寧卓轉頭看著林越,這一刻,他的眼睛顯得格外深邃,又是那種似有千言萬語的言又止,林越立刻后悔了,笑容訕訕地淡了下去。
一直謹記著寧卓的份特殊,但每天和他相的時間超過和任何人,一起完一項事業的甘苦與共,總會讓在恍惚間覺得離寧卓很近。那個在小村院子里顛勺的寧大鵬,在心中越來越為顯的存在,超過一奢侈品的寧卓。總不相信他會是那種整容追富婆的人,他太聰明太能干了,而且自尊心又極強,本不可能去做那種事。
雪華有次閑聊時告訴林越,寧卓家里有五兄妹,他是大哥,最小的妹妹還在上初中,一家子全靠他供養。那一刻林越驚了一下,更覺得寧卓太不容易了。彼時替寧卓打抱不平,說父母不應該不顧條件生那麼多,讓長子活得那麼艱難。雪華道:“閨,你們這代人覺得,人應該活得獨立,兄弟姐妹誰也不拖累,誰也不靠誰。但我能理解寧卓這孩子,父母把我們生下來,我們別無選擇,我佩服他有擔當。”雪華眼睛晶瑩,也許是想到年時大哥拉著的手去上學的景。
林越每次看到寧卓,都會想到媽媽因為扶持大舅導致婚姻破裂一事,對他的覺更加復雜了。漫天黃沙中的西北小村里,寧大鵬手拉著年的弟弟妹妹,長兄如父,給他們做飯,照顧起居,打退前來欺負的頑,這樣的景,當真催人淚下。大舅當年也是這樣照顧媽媽的吧?解放、獨立這一套理論,在貧窮和緣面前,完全無用武之地。
這種貧困和緣帶來的羈絆使林越到親切,也越來越好奇,真誠地替寧卓著急:他上到底背負了多,在王闖心目中到底是個什麼角?他和一樣,是領薪水的打工人而已嗎?否則為什麼事事都要通過王旭的監管?這是王闖的通關測試,還是要的涇渭分明,要他謹守某種不可逾越的界限?他在集團幾乎全月無休每天超過十二個小時的辛苦勞作,王闖看在眼里,做何評價?他到底能不能通過王闖的考驗,如愿和王如薇結婚,階層躍遷,進而改變全家人的命運?這種的共越來越強烈,使在這一刻終于越界了。
林越尷尬地扭過頭,道:“不好意思,我不該多。”
寧卓道:“沒關系。”
兩人又沉默,但寧卓突然問:“你結婚的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林越再度到意外。他笑容倒是輕松的,像是“來而不往非禮也”。突破了某種界限,他也趁機多問一些的私事,他對也有點好奇。不過呢,已經訂婚的事人盡皆知,這也不算刺探私吧?
林越道:“結婚……”
一時說不清楚現在和許家的這種局面到底會走向何方。許東周明麗不喜歡,可許子軒,愿意一次次妥協,現在就看許子軒能和他的父母談到什麼程度了。無論如何,和許子軒父母不可能愉快相,哪怕是結婚后。但或者是因為和他父母相太,只要相時間多起來,沖突多了,就會更加了解彼此,愿意各自去改變、去妥協呢?想結婚,大家總得付出些代價。也許未來的事沒有那麼糟糕,誰知道呢?
寧卓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仍在等著的回答。
林越道:“你不覺得,現在的人要立個家庭很難嗎?”
寧卓道:“確實,因為現在的人總是要得太多,什麼都想要,又總是懷疑對方,覺得對方要得太多。”
林越道:“都很計較。”
寧卓反問:“你計較嗎?”
林越想了想,誠實道:“我計較。”
寧卓道:“你基本回答了我的問題。”
兩人都笑了。
鐵軌有規律的咔噠聲是最好的催眠曲,寧卓靠著窗睡著了,他實在是太累了。趁著他睡著,林越大著膽子端詳著他,再一次贊嘆,這是何等漂亮的一張臉,怎麼會有人五立到這種程度?寧卓老家那個縣是數民族混居地,歷史上黨項族、突厥族、波斯、阿拉伯、蒙古人曾在那個地方生活過。也許祖上有數民族統,他的高鼻深目才帶了點異域風……林越這樣想著,忽然看到他眼皮舒展似有一點瘢痕。見他睡得香,大著膽子湊近,這回看得真切,那舒展果然有非常淺的結節,不像是自然形的,更像是割開過愈合的。
林越一怔。
到家時已是晚上七點,進了門,許子軒正在打游戲,聽得靜,快步迎了出來,抱住。這段時間早出晚歸,又頻繁出差,他一個人在家當,六神無主,游戲越打越空虛。他的懷抱很溫暖,這一瞬間林越也到放松,閉上眼,什麼也不想了。就因為這樣的時刻,男才彼此吧?
兩人坐在沙發上,安靜片刻,林越問有什麼吃的嗎?許子軒說啊我以為你會在火車上吃呢,我在外面吃過了。林越不說話,火車上的盒飯一塑料味,沒要,寧卓也沒要。寧卓出了車站,就被王家的司機接走了,回到王家,自有保姆做飯給他吃,而只能空著肚子回家吃。
許子軒說:“要不給你煮個方便面吧?”
林越點頭,許子軒走進廚房去煮方便面。
林越看著屋子,自媽媽走后,它就沒有被好好收拾過。忙,許子軒倒是不忙,每天六點多就回到家了,但他從來不主收拾屋子,也沒過家政。邊桌上和地板上都一層灰,綠蘿一直沒澆水,有點發蔫。飯桌上放著一顆蘋果,已經發黑發皺了,也沒扔掉。許子軒一直是這樣的,眼里沒有活兒,只要開了口,他就會去干;但只要不開口,他不會主去干。
許子軒和很多男人比,已經算好的了,他至愿意去給煮一包方便面。只不過,假如是許子軒在外奔忙這樣,而六點多就下班了,一定會掐點兒等著他進門,做出盛晚餐。而他既不會主問也不會做飯,頂多給去點外賣,不想吃外賣。而在家,也不會讓屋子臟這樣,就算不親自手,也會家政來收拾。
也不想吃方便面,吃預制食品已經吃到快吐了,只想吃一碗白米飯,一盤碧綠綠脆的炒油菜和蛋炒西紅柿,如果還能有碗蛋紫菜湯,就再好不過了。這樣奔波,應該得到普天下的丈夫們都能得到的那種溫暖。但得不到,因為不是男人。只能當妻子,當不了丈夫。好僭越,居然想為許子軒。
沒有和許子軒提前打招呼,提出想吃家常菜的要求,這是的錯。但不提,是因為知道許子軒做不來這幾道簡單的菜。他下班后已六點多,讓他現燜米飯,現炒菜,這幾樣東西他能做到晚上八點鐘去。從不做菜的他作極慢,這也是的錯,沒有培養他做菜的能力。也許是潛意識里那個分工牢不可破:做飯,許子軒洗碗。不想破壞這個規矩,因一種輕微的畏懼,或者說自尊心。
許子軒在廚房道:“我和我爸媽說好了,他們同意了,你什麼時候不忙,我們去把房產權加名,公證。”
林越避而不談,道:“我先上個洗手間。”
起,去了洗手間,一進去就聞到一臭味。馬桶里一圈黃漬,馬桶外沿和地上約可見幾點尿漬,已經干了,呈現濃后的黏。許子軒又趁不在家站著撒尿了,他和后,在的教育下,知道坐下撒尿了。但偶爾也會懶得坐下,如果外面沒有林越監視的目,他就會解開子嘩啦啦地尿,尿在池中激飛濺,是他彼時肆意張的意志。
林越走出洗手間,走向廚房,拉開冰箱,里面只剩兩個蛋、三棵發黃的油菜、半截干掉的黃瓜和一瓶已經過期的酸。此刻焦難耐,多想吃一顆飽滿的、水充盈的、香甜四溢的橙子,切去皮,只留下黃的果,放在盤子里端上來。盤子里放著小叉子,每一塊果的大小都適合一口吃掉,而不至于果從角溢出來。只有媽媽會這樣做。
林越呆立片刻,許子軒說快煮好了。面在鍋里咕嘟著,林越說你怎麼不往里打個蛋呀?許子軒恍然,說哦,對啊,但又說,你怎麼也不說?林越累得不想說話,如果是煮方便面給許子軒吃,不但會往里打一顆蛋,還會同時燙幾顆青菜,讓他營養均衡。他是腦子不轉彎,還是本不想在照顧人方面費心思?煮個方便面,已經把他所能提供的緒價值耗盡,他的價值卡面再無余額,再提要求,就要支了。支,就不定會埋下什麼患了。
林越看到水池里有方便面的碎面渣、調料包的殘渣,鼻子,一餿臭味自垃圾桶傳來,里面的食殘余好幾天沒倒了。林越把垃圾袋扎起來,套了個袋子,以防那里面餿臭的水滴下。提著袋子走出門,放到門外。回屋之后,一抬頭,看到臺上晾著的服。那服是走之前洗的,晾三天了,居然一直沒收。
這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是那些飛舞著的小黑蟲,它們不致命,真的不致命,只是讓發狂。許子軒在后面又問了一遍:“你哪天有空?咱們去變更房產證,然后去公證。先公證,后領證。”
他覺得這個說法很俏皮,笑了下。然而林越的潛意識里小黑蟲一只只飛舞,顧不上給出一點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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